原本圣驾回銮的一路上, 皇上的身体已经开始好转。
但谁也没想到皇上不过刚在鹰庄停下,病情竟然立刻起了反复,几次陷入昏迷。
简亲王去了军前, 裕亲王和恭亲王也都不在, 所有有资格说话的宗亲不是在前面打仗, 就是在京里。
营中只剩下些文臣武将, 普通宗亲,以及明珠和索额图……
皇上这一倒, 没了领头的, 所有人瞬间陷入混乱, 御帐当即戒严, 不许私下传播任何消息。
不过蛇有蛇道,前锋营护军皆是八旗子弟, 明珠真想拿到消息并不难。
明珠:“可咱们能拿到的,索额图也必定能拿到。”
想必此时他也已经知道消息了。
手下额头见汗:“万岁若真是……太子要是在这儿……那咱们?”
在京里或许还有周旋的余地,若太子真是在这四下不着的地方即位, 那明党可真就成了索额图的掌中之物, 想叫他们怎么死就怎么死,喊冤都没人知道了!
这绝佳的理由连手下都能想到——只要太子营前即位, 直接把皇上的死因归结为明党谋逆,到时候九族全灭,再不会有人敢质疑。
彼时新君既清理了明党, 又立了君威,岂非一箭双雕?!
明珠的眼底暗沉一片——他不能坐以待毙。
……
*
半日之前的御帐内。
玄烨已经病了数日,如今躺在御帐的床榻上,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正在嗡嗡作响, 虽然理智尚存,但持续不断的高热让他四肢无力,眼花耳鸣提不起精神。
顾问行将伊桑阿的折子念完,玄烨过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听到这事儿该生气的,但他现在焦头烂额,连生气的精神都没有了。
——何况比起他……之后的诸多大事,这点小事微不足道。
玄烨摆摆手,示意顾问行先放到一旁,以后再说。
顾问行收起折子,接着打开沈菡的私信,逐字念与皇上。
沈菡在信中先是详细说了此事的处理过程,案发后众人的反应以及最后前朝和后宫的各种安排。
——“步军统领费扬古、内务府、敬事房皆已封存相关案卷,连同一干人犯,移交刑部审讯。后宫也已恢复安定平和,庶妃们得赏,面俱喜,并未有损伤圣誉及皇贵妃声誉之言传出……”
信中事无巨细,生怕玄烨被人蒙蔽。
说完公事,后面便都是她的私语了。
——“这两日园子一切都好,我这次虽仍害喜严重,但总算比怀胤禛的时候好了许多,至少能用一点儿水煮菜和瓜果。便是这样我也心满意足了,只不知何时才能彻底开胃……对了,大福晋前两日突然发热,太医诊过脉后却没看出端倪。这两日又添了点儿别的症候,我端详着,倒像极了遇喜!大阿哥许是要做父亲了,你要做祖父了呢!”
玄烨在榻上静静听着,一时柔肠百结。一会儿为她有孕遭罪而心疼,一会儿又为可能要做祖父而期盼欣喜。
可是转头却想起自己的身体,不知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
信到末尾,是她的一句殷殷期盼:“许久未见你回信,可是遇见了什么事?盼有只言片语送回,恳切念之。”
玄烨听到这句,终于强忍不住,眼泪瞬间翻涌而上。身体的痛苦和垂死带来的精神折磨,揪得他心肝脾肺都一起疼起来。
顾问行见皇上引发了头痛,连忙上前为皇上梳理顺气,递上一杯温水让他缓缓精神。
玄烨抬起手:“信。”
顾问行递上信,见皇上攥着出神,忍不住道:“万岁,要不要着人通知贵妃,或是接贵妃来看看?”
许是见了德贵妃,皇上的精神能好些,说不定身体也能跟着好起来?
玄烨靠在迎枕上,眼前仍有些晕,脑子却还算清楚:“……她胎息未稳,不能伤神。”
何况以她的脾气,知道后说不定会赶过来,到时不但是孩子,连她自己的身体都可能有危险。
——虽然他真的很想见她……
顾问行:“可娘娘数日不见御前音讯,很可能会疑虑。不然先着人捎几句话回去?”
玄烨当然知道她肯定在疑惑,他也不是没想过随便编些什么糊弄她。可两人的联络一向都是亲笔,没有亲笔,只着人传话,便如欲盖弥彰。
——以她的聪慧,可能会比现在想的更多。
玄烨叹气,他现在脑子乱糟糟的,一片混沌,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拖得一时是一时吧……”
若是最后能够痊愈,万事自然迎刃而解。
若是不能……希望她能保重自身。
其实玄烨病了这些时日,身体每况愈下,虽然黄升的面上仍保持着镇定,但玄烨却已心中有数。
——他必须要开始做最坏的打算和准备了。
玄烨两眼放空望着帐子顶,缓缓开口:“传太子和……三阿哥,速来御前听命……取圣旨来。”
*
畅春园中。
沈菡已有数日没有收到玄烨的信件,内阁的折子和她的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