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镇的一个将官,已经投降了建奴。
局势朝鲜臣服,东江镇彻底分崩离析,清军东面再没有丝毫牵制,西面的蒙古早就是清军的盟友,现在皇太极需要面对的敌人,只剩下南边的大明。左良玉说局势败坏确是实情,战略主动权完全在满清一方,但庞雨毕竟没和满清交战过,左良玉的意思,大明全国这么多兵马中,没一支能对抗满清,庞雨又觉得有点夸大。
此时一通鼓响,大堂中又进来几个文官,当先的一人脸色肃穆,朝几个武官看了一眼,没作任何表示便走向了右侧,第二个文官庞雨则见过,便是曾跟着左良玉来过桐城的监军道戴东珉。
左良玉偏头对庞雨道,“湖广巡抚余军门,郧阳巡抚戴军门。”
庞雨这才知道戴东珉已经升任郧阳巡抚,而襄阳就归属郧阳巡抚治下,除了襄阳、郧阳之外,还有南阳等六府在郧阳巡抚治下,辖区处于四川、河南、陕西、湖广的四省交界,中国腹心的枢纽之处,流寇各营流动的必经之地,虽然很大部分地区是贫瘠的山区,但要以剿寇而论,郧阳巡抚辖区是能否平寇的关键,若能在这里有效控制流寇的机动,就能消除流寇最大的优势。所以杨嗣昌最早的十面张网方案中,就是取消郧阳巡抚,让五省总理直接驻节郧阳,更可以凸显此地的重要。
而那个余军门就是湖广巡抚余应桂,看上去老态龙钟,但精神头还不错。庞雨要在湖广立足,免不得要跟这个军门打交道,当下跟着左良玉,上去跟几个文官见礼。
戴东珉见了庞雨,倒也颇为客气,与他寒暄了几句,问了史可法的近况,难得的是他竟然还记得杨尔铭这个小知县,大概也是因为年龄的缘故。
余应桂则自顾自的落座,他盯着左良玉道,“左帅与八贼打了这些年,此等贼子与禽兽何异,招抚无异与虎谋皮,堂上你当直言无忌。”
左良玉嘿嘿笑了两声,“下官听余军门的,只是人微言轻,怕是说了也没用。”
余应桂哼了一声,转向张任学道,“弗居你是科道出身,左帅若是不敢说,你总是该敢说的。”
张任学还没回话,堂上一通鼓响,门外进来两列标兵,众人停止说话,各自回到方才的位置,片刻后熊文灿缓缓从右侧走上大堂。
两年间庞雨从县衙大堂走到了尚书的大堂,但总体上流程和模式都差不多,也就是标兵比衙役雄壮一些,气氛更肃穆罢了。
按照流程跪拜后,熊文灿高坐堂上,他先跟两个巡抚客气了一番,无非是说两个巡抚远来辛劳,接着便直入主题。
“刘国能、张献忠上表就抚,兹事体大,事涉平贼大计,诸位无论文武皆是国之干城,特众议以定方略。”
庞雨站在陈洪范的下首,他知道堂议的规则,要按照地位尊卑顺序来,自然不会先去发言。
余应桂却不客气,他站出一步道,“流贼素来奸狡,求抚绝不可信,下官自武昌来,一路白骨露于野,万村无鸡鸣,献贼此等巨寇,为乱十年杀人无算,若说一句求抚便就此揭过,反倒得了官阶享用百姓膏血,我等枉为百姓父母,何颜面对那漫野的白骨!”
庞雨不由抬眼看了看余应桂,这个老头脸色通红,显然是动了气,他所说的跟庞雨所见相同,从黄梅到麻城再到襄阳,官道两侧几如鬼域,一路人烟绝迹是真的,但漕帮发来的消息说,武昌往汉江方向情况要好一些,部分田地尚有人耕种,余应桂可能略有夸张,欺负熊文灿没去过武昌。
熊文灿倒并不动气,他看着余应桂语气平静的道,“死者已矣,尚有生者无数。此前白、高二将,亦是贼中而来,如今已屡建奇功杀贼无算,倒救了许多百姓,正是招抚之意。余军门可直言,是否赞同招抚张刘二人。”
余应桂面无表情的道,“既是求抚,便应剖明心迹,不是空口白话一句求抚便可,他既自称愿剿贼自赎,便带兵杀了李自成、马守应之流,得一二巨贼首级,效法白广恩高杰之辈,自此与群贼决裂,方可称就抚。”
“余军门以为应杀贼自赎之后方可招抚,如此与今日所议是否招抚无碍。”熊文灿又看向戴东珉,“那戴军门以为,该当如何处置求抚之流贼。”
余应桂还要再说,但熊文灿已经点了戴东珉,只得忍住气退回,但看起来还准备再发言。
戴东雯站出一步语气坚定的道,“此等贼子十年来杀人无数,向不受约束,实乃天性恶毒之人,只要利刃在手杀心自起,若要着实招抚,必先去其羽翼。下官以为无论其求抚是否真切,散党则可抚,若称兵拥众则不可抚,请总理大人三思。”
两个地方大员反对,熊文灿也不着急,只是制止两人继续发言,接着他便点了张任学。
庞雨偏头打量了一下,张任学看起来大约五十岁,身材颇为高大,一开口声音洪亮,“抚与不抚在熊大人斟酌,若是不抚,张献忠距此不远,我等劲兵云集,可寻一日假作点验兵马造册,让他集合人马于谷城,其外无哨探,我等大军四面合围,一举灭此朝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