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板上又有光点亮起来。
这次的光点是银灰色,有神秘的光泽……像是碎片的画面里,老店主挑出最漂亮的那件新斗篷。
十四岁以前,庄忱曾经有件很喜欢的斗篷,就是这个颜色。
后来庄忱不再穿它了,银灰闪亮、仿佛是星光一样的斗篷,再没出现在骄傲又漂亮的小皇子肩上。
很长一段时间——大概有七、八年,从十四岁往后,庄忱的斗篷换成沉闷无聊的黑色,和凌恩的斗篷一样。
于是那些曾经说凌恩是仆人、是劣等的下级星系来的野小子,说他只在宫里干那些伺候人的事,永远不会有什么出息的声音……也就这么悄然淡去。
即使当事人中的一个,甚至迟钝到从未察觉过,这两件事之间有任何联系。
……
凌恩盯着手里的星板。
那颗银灰色的光点,稍一变换角度,就能折射出仿佛是某种贝类的奇异珠光。
这让他很想再买一件这样的斗篷……他早该买一件这样的斗篷,做庄忱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小皇子穿着那件银灰色斗篷的时候,实在显得神气可爱——庄忱很喜欢骑马,从不好好拎着马缰,抱着胳膊坐在慢悠悠走的白马上,银灰色的斗篷被风吹动,就泛着耀眼的流光。
回过神时,凌恩已经走到那间斗篷店前。
他碰到星板的部分仿佛有针刺、仿佛在灼烧,这是灌注精神力过度的反应。
凌恩把它攥得更紧。
他没有敲门——但在伊利亚星系,大多时候也用不着敲门,精神力会告诉人们有来访的客人。
有人把门拉开,不是老店主,是个年轻人,和老店主长得有六七分像。
年轻人看了看他:“买斗篷?”
凌恩仍盯着星板,他觉得自己正在做的事十分卑劣,不过是种毫无意义的逃避,用以自欺欺人地减轻内疚。
但他无法控制,那些在过去的十年里,那些被他刻意忽视、从未做过的事,从他的胸膛里蔓出荆棘,支配他的身体和喉咙。
“……银灰色的斗篷。”凌恩低声说,“像这种颜色。”
年轻人:“没有。”
凌恩攥着星板的手停顿了下,他垂着视线,什么也没问,就将星板收起来。
“对不起,元帅阁下。”年轻人大概也觉得自己态度过差,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重新回答,“我父亲不做斗篷了。”
凌恩问:“他还好吗?”
“他去了葬礼。”年轻人说,“去检查他给陛下做的最后一件斗篷,合不合适,能不能完整地放入棺椁。”
这是句叫人完全无法回答的话,尤其是站在门外的这个客人——年轻的店主很清楚地看到,这位伊利亚星系的战神听见这个回答时,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流失殆尽。
但年轻人还是低着头,继续把该说的话说下去:“父亲很后悔,他的斗篷做得太慢了,这是他这
些年来最后悔的事。”
“他以为,斗篷慢一点做好,陛下就能再多坚持一些时间……活着的人总是这样希望。”
年轻人低垂着头,一直看着地面,“父亲说,他的脑子完全糊涂了,做了最蠢的事,最糟糕的决定。”
“陛下明明很需要休息,很需要。”
年轻人说:“这些年里,父亲都一直在念叨,一定是他做得太慢,陛下等不及了……”
这些话被平铺直叙地说出来,不加转圜和掩饰,就像店门口代表哀悼的柏枝和卡萨布兰卡百合。
所以凌恩什么话也说不出,他看了一阵那些柏枝和花束,向年轻的店主点头致谢,就想要离开。
在他转过身时,却又被身后的年轻店主叫住:“元帅阁下。”
“很多年前,你们来店里买斗篷的时候,我也在,那时我和你们差不多大。”年轻人一口气对他说,“我给小殿下搬了椅子、倒了茶,还拿了一盒饼干。”
凌恩沉默许久,才低声说:“谢——”
“我不是这个意思,殿下和我道了谢。那是我见过最礼貌、最好的小殿下,我为那一天的经历激动了好几个晚上。”
年轻人说:“我只是想说……他当时看起来非常累,非常不舒服,可能是茶和饼干无法解决的问题。”
年轻人低声说:“您从未真正问过他‘还好吗’……对吧?”
——即使这是句非常普通、非常容易被说出来的客气话,凌恩刚刚还这样问候老店主。
在很多年前,那个骄傲地抬着下颌、腰身笔直,牢牢撑着红宝石拐杖的小殿下,的确很能硬撑……很能装作若无其事。
但伊利亚精神力最强的人,几乎不用怎么费心思,就能发现几十米外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所以凌恩从未发现庄忱不舒服到这个地步、虚弱到这个地步……原因或许也只有一个。
他从未真正仔细地看过庄忱。
这是个早就被努卡他们达成共识、连凌恩自己也承认的事实——可直到这一刻,它才被重重砸下来。
凌恩尝到口腔里的血腥气,它像是从鼻腔和喉咙里一起冒出来,久违的疼痛令他眼前有些泛黑。
凌恩透过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