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积香居开了门, 每日无不是从早忙到晚。
可饶是如此,芫娘还是会在打烊之后,雷打不动地拿着食材去尝试娘亲爱吃的那种藤萝饼。
先前芫娘吃了师父的藤萝饼, 又拿着师父的牛皮纸手札试来试去,做废了足有十几二十回,吃得大家见着藤萝饼就牙疼。
可这好一番折腾下来, 藤萝饼还是和记忆中的味道一点也不像,反倒是面酥被她裹来裹去, 又拿甜菜根和胡萝卜的汁水揉进面酥上色, 竟意外炸出几朵荷花模样来。
荷花市场是夏日最能尝着时令吃食的地方。
无论是炸荷花, 荷叶鸡, 凉拌藕带, 莲子银耳羹, 藕盛藕夹,还是象生的藕粉糕, 荷叶莲蓬汤,这荷花市场里都能寻见。
眼见得盛夏的喧嚣已然达到顶峰,食客们都想就着这最后的溽暑, 再尝一尝夏日才有的滋味, 荷花酥自然趁着府众们赏荷的风潮摆上了餐桌,一跃成为日前最叫卖的点心。
积香居的荷花酥有手捻的莲蓉做馅,又有小火慢炸, 便真如池中荷花一般层层绽放。瞧上去栩栩如生,粉嫩动人, 咬一口酥软掉渣,入口即化。
酥皮和馅心搭配得恰到好处,吃来半点不腻, 若是再配一杯微苦的荷叶茶,那简直是绝了。
更有甚者,芫娘的点心向来都会定期往谢府送,这粉嘟嘟酥绵绵的点心看来可人,此后便一下子在京中的闺秀小姐们之间流行起来,每日都是供不应求。
只是等到白日里热闹非凡的场面一过,芫娘还是会捡起她的藤萝饼来捯饬。
哪怕一次一次开酥煎烤都打了水漂,她也半点没有要气馁的劲。
毕竟,她要做出藤萝饼,把藤萝饼卖遍京城,这是她寻见亲人唯一的路。
时辰一点点流淌而过,也不知是在灶台前忙活了多久,芫娘终于察觉到几分乏累,望着眼前的面塑揉揉肩头。
与此同时,红芍匆匆走进伙房:“芫娘,今天还剩了什么吃的没有?”
芫娘抬抬眼,随即搁下手上的活:“怎么?红芍姐姐你晚上没吃饱?”
“正好,我这里有掺了藤萝的糖饼和揉了藤萝的酥饼,你吃吗?”
红芍求饶似的连连摆手:“别,不是我饿,你就放过我吧,我现在看见藤萝就害怕。”
芫娘顿时有些疑惑:“那你是?”
红芍连忙解释道:“门口有个人站了半天,咱也打烊了,瞧着她怪可怜见的,拿着吃的打发打发。”
“那正好,我这有的是。”芫娘掏出两个掺了藤萝的糖饼,跟着红芍往门外头走去。
待走到门口,芫娘才瞧着门前的人愣了愣。
她尽力拽着衣裳抿着头发,试图维持体面。见芫娘过来,她连忙低下了头,仿佛是不愿被芫娘认出来。
芫娘俯身仔细瞧了瞧,终于从来人身上瞧出几分熟悉的气息:“积善?怎么是你?”
她们先前都在凤翔楼的后厨做帮工小厨,还一道儿去过香淞山的智妙寺,芫娘在凤翔楼里也算是和积善熟络。
芫娘连忙将她带进店中,递上手里头的饼:“是不是饿了?你先吃。”
积善迟疑着点点头,打开纸包,便拿着两个糖饼慢吞吞吃起来。
一个糖饼下肚,积善才缓缓抬头打量起来:“芫娘,你这地方可真热闹,先前凤翔楼挤兑着你们招人,你们忙得过来么?”
芫娘挑了挑桌上的油灯,缓声解释道:“先前是拖延了几日,不过好在现在有红芍她们帮忙,店里头的事情还算顺手,都能做得过来。”
积善的目光不停在四下里打量,最后便被摆放的荷花酥吸引了去:“芫娘,这就是你做的荷花酥吧?我在凤翔楼都听说了,可真漂亮。”
一旁的红芍见状,忽皱了皱眉头,下意识荷花酥前头挡了挡。
积善见状,顿时像被针刺了似的缩了缩,忙又低下头,默默轻叹一口气:“芫娘你同孙师傅刚走的时候,凤翔楼的生意还不算差,只是后来掌柜他们招了一群无所事事的小工,总在门前闹事,生意就淡了许多。”
“再到前些日子,掌柜的说凤翔楼养不住那么多人,就给了我们些钱,把我和旁的好几个娘子都驱散了。”
“我也没找到旁的活计……”
芫娘听到这,总算是明白了积善的来意,转而给积善倒了一杯水:“喝点水,别噎着。”
“我这如今确实是不缺人手了,你若是信我,就等几天,我去看看荷花市场还有没有旁的店招帮厨的小工,我帮你说合。”
积善愣了愣,连忙点点头:“谢谢芫娘,芫娘你真好。”
“那你在这慢慢吃,我先去旁的店问一圈。”芫娘轻笑道,“今日若是不行,你等过日再来我店里头,到时候若有消息我定一并回你。”
芫娘说罢,便起身往门外去了。
问过周围四五家熟人,却并未听得要招小工,芫娘只得先作罢返回积香居。
待到她进门时,积善已经不见了。
芫娘皱了皱眉,却也没顾上多想,转身回厨房里继续跟她的藤萝面酥一起大眼瞪小眼。
可才回到后厨,芫娘方惊觉她灶台上少了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