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观位于永崇坊,曾是华阳公主故宅,至今还住着当年侍奉公主的老宫女。如今此地是贵人修道之所,也是个闹中取静,适合举子读书的好地方。 因着白赞善的力荐,沈微澜在这里租了一间精舍备考。这日宵禁结束,他与白赞善在澧王府外分别,独自一人返回华阳观。 沈微澜的书童得吉这两天正病得厉害,他恹恹地躺在厢房里,先是迷迷糊糊听见门响,跟着衣袍窸窣声由远及近,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他滚烫的额头。 得吉睁眼看到沈微澜,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郎君回来了……” 沈微澜将他按回床上,柔声道:“还烧着呢,好生休养,我再去抓副药。” 得吉看着自己谪仙一般的郎君,滚圆的泪珠从眼里掉下来:“小奴身为僮仆,没能好好伺候郎君,倒叫郎君辛苦照料小奴……小奴还不如死了干净……” 沈微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休要胡说,等养好了病,你伺候我的日子还长着呢。” 说着便去灶房为得吉要了热水和白粥,又自己换了身衣裳。 得吉拥着被子,望着郎君忙忙碌碌,却闲云野鹤般的背影,先是发了一阵呆,随即想起一件大事:“郎君昨晚赴宴,可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 沈微澜系腰带的动作一顿,平静回答:“哦,白赞善将我引荐给了澧王殿下。” 得吉睁大眼:“然后呢?没别人了吗?” “没了。” 不能啊…… 得吉追问:“那昨夜郎君可有梦见什么?” “昨夜通宵宴饮,无梦。” 沈微澜敷衍了他一句,出门抓药。 得吉从枕头底下摸出快被自己翻烂的《解梦书》,不甘心地打开。 郎君昨天早上说梦见了羊,理应出门遇贵妻才对啊…… 如今大唐风行各类占卜,得吉嗜好占梦。沈微澜是个好相与的主人,由着他每日替自己占梦,只不准他说出占卜结果,以免患得患失、徒增烦恼。 沈微澜不烦恼,烦恼的自然就是得吉了! 像他主人这般才高八斗、玉树临风的郎君,在婚姻大事上万万不可马虎,必须配上一位温柔贤淑、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最好还能出身名门! 郎君没有父母安排媒妁,又成日云淡风轻,无心男女之事。得吉身为书童,就算操碎了心也没资格多一句嘴,简直要憋出内伤。 明明梦见主贵妻的羊了啊! 自己病得真不是时候,若昨晚能跟着郎君一起去澧王府就好了。 不过等到郎君金榜题名、游街探花之日,整个长安城的少女一定会对他一见倾心、魂牵梦萦的! 得吉内心的纠结沈微澜全然不知。 他按照祖父传授的方子上街抓了药,回到华阳观问厨娘借了个灶头,熟练地系上襻膊,开始煎药。 目光落在汩汩作响的药铫子上,沈微澜面沉如水,心里全是昨夜的李缬云。 放在心里九年的女孩长大了,与他想象中全然不同。 他不是傻子,能想得到她势单力薄,这些年定然处境艰难,只是……一想起她烟视媚行地游说自己,沈微澜心里就不是滋味。 她早没了当年的影子,自己亦不该被她动摇,可在她露骨的邀约下,他又差点丢了君子节操,有那么一瞬间竟然真的想张口答应,俯首做她门下鹰犬。 他带着使命来到长安,这才过了几天,竟然就为她乱了心。 烧火的厨娘坐在灶台后,一直偷眼打量沈微澜。她活了半辈子,没见过这般好看的郎君,玉脸配上白袍子,哪儿哪儿都像发着光。 可就煎个药的工夫,以往和和气气的郎君竟变得面色冰冷,让人不敢靠近。 她疑心自己哪里做错了,不安地问:“沈郎君,您瞧着煎药的火头还合适吗?若是烧得太猛,我帮您减些柴。” 听到厨娘问话,沈微澜瞬间收起思绪,温和一笑:“不必了,火头刚刚好,多谢娘子。” 厨娘松了口气,又因他春风化雨的一笑,脸颊发烫。 沈微澜没在意厨娘闪烁的眼神,耐心煎好药,端着药碗走出灶房。 偏生这世上有一种巧合,叫作冤家路窄。 宫女琉光陪同公主下榻华阳观,受命来灶房打点厨娘、准备饮食,竟迎面撞上沈微澜,一眼认出了他。 琉光是何许人也! 于是不过盏茶工夫,李缬云便得到了新鲜出炉的一手消息。 “公主您说巧不巧,那沈微澜竟也住进了华阳观!他身边只有一个书童,住着间巴掌大的精舍。这等寒酸,还敢仗着自己是名门之后,不识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