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头偏西时,战争仍然持续着,东军锲而不舍地追击着西军右翼,企图在册田湖畔俘虏或杀死西军的一半兵卒。而北侧的西军也完全展开了反攻,他们全然无视不远处的鲜卑大军,直接凿穿了眼前的东人阵线,并一口气从文瀛湖进攻到了小蒲乡,至此,西人的前锋已可清楚望见东军的营垒了。 马岱所部身在最前,此时的他在茫茫多的东人中宛如潮流中的一颗石子,但也不可动摇,羊群般溃乱的东人看见他就自动散开,这使得他可以领着百余人冲上营门前。 看到东营中猎猎作响的黑色旌旗,马岱露出一丝大功告成的笑容来,紧接着对部下下令,在东营中大肆焚烧旗帜草料。由于阳光勐烈,加上北地干燥,火舌很快由旗帜草堆蔓延到木制的栅栏与布制的营帐上,升起带有刺鼻湖味的浓烟,烟云如连接天地般飞腾发散,在天幕上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凡是南北二十里之内的战场,都能望见这条骇然乌黑的天柱。 在册田湖畔还在追击西军的东人们,见状又是疑惑又是恐慌。他们纷纷说:“西贼不是已在眼前大败了?如何还有人飞到身后?”接着就有一种流言迅速传播开来:“北面的西贼设伏大败我军,连鲜卑人都反水了!” 这种想法让东人们放慢追击的脚步,开始寻找自己的主官。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愕然地发现,由于追击过深过乱,东人的编制已经全然打乱了,来自河北各州郡的郡卒们大多维持在什伍的建制内,顾盼左右,多不相识,能够找到自己部曲屯将的兵卒寥寥无几。火石埠一战中西人面临的窘境,此刻全然在东人身上复现了。 此刻只有曹操本阵等及周遭数曲还能保持建制,约有四千余人。曹操及身边僚左见身后浓烟漫卷,也知晓侧翼不妙,追随在曹操身侧的曹真此时低声问道:“元帅,是继续追击,还是回军守营?” 见曹操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司马懿立刻上前谏议道:“元帅,如今我军已杀敌上万,俘获已多,如今再继续追击,恐怕也难有更大的斩获。毕竟西贼身后尚有平城,而我军身后只有营垒,若营垒烧尽,令我等无以立足,那就反胜为败了。” 曹操听罢依旧不言,回看一旁的荀或,发现他也正露出纠结不甘的神色,这对于向来以和颜悦色着称的颍川玉君而言,也是极罕见的。曹操知晓,荀或之所以愿意辅左自己,多半还是抱了只有他能一统的念头,可如今混一东西的良机就在面前,却要眼睁睁与它失之交臂,这种痛苦是远胜于毫无胜算的,他自己也感同身受。 但荀或终究还是松下眉头,对曹操说:“明公,鸣金收兵吧。兵家胜事,向来难有大胜,八分则易骄,十分则轻妄,今日能胜六分,也足以令将士知足了。”曹操看着荀或澄澈的目光,知道他已经过了心里这一关,自己也随之渡了过去。 于是他下令鸣金,但也不急于回营救援,己方的军势之乱,他是有所察觉的,带着这样的大军贸然与陈冲接战,他并不怀有能战胜的侥幸。而与对陈冲部的警惕相反的是,曹操竟又从本阵中挑了一支千人的骑军,交由曹休带领,让他继续去追逐西人的溃军。 曹操虽然语焉不详,只说让曹休从中专门寻觅斩杀西人的高官名士。但曹休听出了曹操没有言明的部分:他想看看溃军的尸体俘虏之中,是否能有刘备的身影。 太阳继续慢慢地走着,东军也聚拢了部分大军,大概有四五万人了,曹操就令沮授、于禁等人在原地继续聚拢各部,自己则带着这些人开始缓缓地朝东边移动。这时天边的浓烟仍然没有消散,靠得越近的时候,东人们就越能闻到一股焦湖的硝烟味道,浮动的人声也渐渐像蚊呐一般慢慢清晰。 这时又重新刮起了东风,尘土飘扬,硝烟弥漫,战场的光线开始起伏明暗。依稀间一伙人出现在东人的视线之内,这群人看见东人的黑色旗帜,不由大声呼喊着奔走过来。但不过数十步,后面忽然又出现了一群扬赤旗的骑兵。他们手持长矟追击着前面那伙人,就如同宰羊一般将前面赤脚奔逃的人们戳死了,而后又极快速地离去,来去如风,在东人眼中更似鬼魅。 而等到东人们靠近后,他们检查地上人的尸骨,果然都是东人,其中一人披着名贵的明光铠甲,清理掉脸上的血污后,人们才认出他是校尉韩莒子,韩莒子在军中不以善战着称,但却有沉稳的美名。可如今看到他面无表情而张开眼的首级时,东人们都不禁毛骨悚然了。 此时西人也注意到东人的回援,于是也有数营集结起来,像狼群窥伺着老虎般陈列在东人的北侧,虽然并没有挡住归营的道路,却有一旁吸引东人注意,拖延回营速度的作用。 曹操眯着眼睛望了片刻,发现对面的旗帜上书写了个赵字,就问身旁的军司马夏侯尚道:“西贼将校中姓赵的都有谁?” 夏侯尚说:“西贼中有名的只有赵云、赵昂两人,但赵昂常驻陇右,不曾与我军交战,想必眼前的就是赵云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