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天上忽而有了一叠叠碎絮的云彩。等到了中午,高陵的北面与南面也出现了凉人的时候,这些白云拥挤在一起,成了一道阴灰色的云海。他们来回翻涌着,原本燥热的气温很快就降下来了,空气中逐渐泛起一股闷湿的土腥气,攻守双方都明白,恐怕马上就要下雨了。 吕布瞅着这天气,高兴地对城中众将道:“凉狗攻城,先被我军小破一阵,夺其先声,如今又要遭逢大雨,恐怕他们这几日都攻不了城了,这是上天在庇佑我们啊!” 大家都很高兴,高陵城位处奉正塬上,不仅是城高,而且四面土地松软多沙,一旦下起大雨,地面便化为泥沼,泥泞难行,凉人若是此时攻城,势必行动缓慢,自己在城上放箭如雨,顿时便是伏尸如草。更重要的是,此时天降大雨,诚如奋武将军所言,如有天助,故而士气旺盛,也没有什么畏敌情绪了。 只是宋宪想起一事,他对吕布道:“禀将军,虽说下雨是好事,但雨下下来,我们在城下设置的几处陷阱,恐怕也都暴露了。” 吕布这时想起来,他们这些日除去在城下修缮一些栅栏鹿角外,也还修了些陷阱,等雨下下来,恐怕就用不成了,不如现在先用上,于是他说:“既然如此,不如你去阵前勾引一番,若有成效,凉人恐也丧胆了。” 宋宪得令,立马低身应是,到城中点了十余骑,就打开城门,从塬边的栅栏出来,到东面的凉人处做挑战状。 李傕得报,冷笑道:“吕布心眼也不少,竟也使出缓兵之计了。”其侄李利闻言,劝谏李傕说:“即使如此,也不可不应战,不然昨日王方小败,今日又不敢应战,恐伤军中士气。” 李傕想了想,赞同李利的观点,于是让他也带十几骑去应战。他嘱咐他说:“虽说并人中多有新卒,但能来挑战的,必然是并人中的猛士,不可轻敌。”他同时带了十余个亲信其实,在营外观战。 宋宪见李利出来,并无立即交战之意,反而轻振马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乘一匹灰银色俊俏战马,马鞍上还镶有几块闪亮的宝石,马首上套着挡箭的铁面帘,面帘上还插有几支灰色的羽毛。而他自己身穿一身淡黄色戎服,外披犀牛披甲,而弓矢斫刀都横放在马鞍后面。他抖缰策马,走得不徐不疾,缓缓向凉营逼近,一看就是此行的领头人。 渐入箭程,宋宪勒马停下,没有拿弓,反而是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吾乃是仪比三司假节奋武将军温侯麾下池阳校尉宋宪,奉奋武将军之名,来请贵军领兵的将军说话!” 听说对面来敌是校尉身份,李利就单骑超出应话。为了便于驰骋,他和坐骑都不披甲,他头缠陇上风格的布巾,身穿白色圆领窄绣戎服,骑一匹黑脊白色的陇上骏马,腰鞬两弓,挟着一把长矟,慢慢地向对面的宋宪靠过去。 离宋宪半箭距离,李利停下马,对他说:“俺是湟中中郎将李傕麾下校尉李利,你有和话,只管对我说。” 宋宪见来的只是一个校尉,不免有所失望,所以他翻了一下白眼,嘿嘿一笑说:“李校尉并非带兵主将,还是请李将军过来答话。” 李利哼了一声,指着他与马上披的宝贵铠甲,说道:“宋校尉这一身宝贝,都是从郿坞得来的吧!我主深受太师重恩,如何能与你这般弑主无耻的人说话,能让我来应你,已经是再三容忍了,你要说便直言,也想学王允那狗贼煽动人心吗?” 宋宪被这一般骂,脸色涨得通红,也不知心里砍了李利多少刀,良久才把这股气咽下去,慢慢说道:“实在是只有主将才能禀告的言语,校尉既然坚持,那就请就近说话。”说罢朝李利招手,他自己也提了提缰绳,慢慢提马靠近。 这里说话都听得到,为何还要凑近呢?莫非真如他所言,有什么隐秘言论要说?李利歪着头瞥了宋宪几眼,觉得此人言语轻浮,实非善类,必定是有些手段的人。他心里暗自防备,表面上却很平静,没有丝毫害怕的意思,也慢慢提马靠近。 两马相距不过十来步,李利心想,再往前走,我和他两人中就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了!他随李傕南征北战,对须臾决出生死早已有所觉悟,暗自提神用劲,心里毫无丝毫的负担和紧张。 正在此时,他忽然发现有一块石头横亘在两骑之间,与自己不过五六步之遥。这块石头不小,常人也得双手才能抱起。他幻视一眼四周,都是泥土地,没有与之相似的石头。这石头来的好奇怪?要不是人为,怎么会放在这儿?豺狼般的战场嗅觉提醒他,这块石头和宋宪的举动一定有关系! 他抬眼瞄了一下宋宪,见他面容平静还在缓缓提马。就在这一瞬间,李利双脚夹住马腹,突然一转手,从身侧弓袋中抽出弓,从马鬃的侧面抽出一支箭来。这是他惯常藏箭的地方,不用伸手够后面的箭囊,常常令敌不防。就在他飞快地拉弓搭箭的时候,对面的宋宪露出惊诧错愕的表情,他右手翻到后面抓弓,左手却横拽辔头,把马头拨向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