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来含凉殿,他总觉得,这里有着宫内罕见的烟火气,没有那把人压得喘不过来气的礼仪规矩,主仆亲如一家,小事上没那么讲究,大事的关键处,又丝毫不会乱了分寸,一切井井有条。 比永陵皇宫其它地方好,比他记忆里的燕昀王宫好,甚至,比天机谷中都好。 天机谷自诩是世间最接近于神明的地方,各种规矩牢牢压在头顶,约束着所有人的所作所为,不容一丝逾越。 谷主再宽厚,再开明,那里的生活,也始终如乌云压顶,永远有未知在身后鞭策。 这样大的压力下,有人疯,有人傻,也有人公然叛出谷中,由谷内执法者剿灭处死。 而他留得一身在,为了眼前人。 刘延武抱着个玄色的大氅出来。 司空瑜注意到,刘叔的腿,在正常走路时的异样几乎看不出来了。 南宫姣上前接过,他见她的眉眼含笑关切,比之前少了许多沉重,也卸下了他心上的石头。 刘延武笑道:“这件儿原是给卫瑛那小子的,不料绣娘多做了一件,我寻思着他又不穿,多了也是浪费,干脆就压着没给,这不巧了,今日派上了用场。” 说话时看着小公主,可有几瞬越过来,与司空瑜的目光交错。 意味深长。 刘叔一向看得明白。 角落里卫瑛一动不动,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南宫姣可不在意这原先是做给谁的,她展开递给司空瑜,催促他快穿上。 他看着这大氅的颜色,果然,玄色亦分多种,细看之下,与卫瑛身上惯穿的一模一样。 可这是公主亲手递给他的一份关怀,珍视尚来不及,怎会拒绝。 其它的,虽在意,可相比之下,着实微不足道。 司空瑜道谢,反手披上。 经了她的手,仿佛也带上了一分她的暖香,与厚厚的大氅一同拢住身躯,隔去春寒。 南宫姣瞥了眼角落里矜矜业业守卫的卫瑛,向刘叔嗔道:“给他做什么劳什子大氅,多备几件短打才正经。你何时见他穿那些个长衫大氅了?” 刘延武:“绣娘的小心思罢了,都还是小姑娘,年纪小活泼些,故意如此,盼着他们万一哪个穿了,能瞧个新鲜。” 瞧个新鲜,瞧卫瑛穿长衫,澜淙着短打吗? 他们日日与她一同,她尚且没见过,哪里就那么容易了? 南宫姣笑骂:“看来是活计少了,我春日的衣裳可做好了,样式要新鲜的,可不许与往年一样。” “都吩咐好了,小公主放心吧。” 少了谁的衣裳,都少不了小公主的。 小公主有了吩咐,除去紧急供给的,都要停下手里的活专心做小公主吩咐的活计。 话语间,殿内内侍鱼贯出来,捧着茶水点心,将这后殿伸出来的水榭布置得满满当当。 南宫姣招呼着他坐。 边倾身倒茶,边说:“算着时辰,殿下是从陛下那儿出来就来了这儿啊。可是今日有何不同?” 她向来聪慧过人。 司空瑜直言:“陛下因着朝中那件消息,起了为公主做媒的心思。” 他说话时似不经意,实则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想错过哪怕一分神色变化。 那眸中清凌凌的,闻言只是浮现些微诧异,“做媒?” “与澜瑛阁阁主的媒。” 话音落下,空气凝滞,司空瑜耳边只余自己一下一下沉重的心跳。 看她渐渐拧起了眉。 司空瑜意外,他想过她顺水推舟,或是干脆不予理会,可唯独未想过她会如此刻这般…… 满是厌恶。 南宫姣冷哼一声,神色沉下来,冷得刺人。 “他可真是我的好皇兄,想一出是一出,还做媒。今日他眼里澜瑛阁是他的好帮手,恨不得血脉相连,待明日,他舅父又说什么了,又是另一种极端。” 越说越恼,“我从前竟从未想过,他当了皇帝,不独断专横便也罢了,竟是个三天两头改主意的墙头草,当皇帝当得脊梁骨都磨没了,像什么样子。” 一句一句,听得司空瑜心中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没了,只余哭笑不得。 他只在意皇帝欲为她做媒,她呢,只在意帝王对澜瑛阁的态度,婚姻之事,此时根本不入她眼。 “公主打算如何应对?” 司空瑜捏紧指节。 再如何都是她的皇兄,此刻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