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到舅父皱眉,似乎是对他的走神十分不满。 皇帝回神,清了清嗓子,向下看去。 侍卫捏着抬起了面前人的脸,皇帝打量着,自记忆深处勉强扒拉出了些模糊的画面。 点头回应:“有些印象。” 镇国大将军道:“她是松鸣鹤与先帝罪后选中的,顶替谋杀先帝罪名之人。” 皇帝皱眉。 镇国将军慢悠悠敲敲桌椅,斜眼看着他思索。 皇帝渐渐明了,却不甚清晰,况且…… “舅父有话不妨直说。” “陛下可知她顶替的是何人?” 皇帝顺着他的话,“何人?” “皎月公主!” 几个字而已,冷冰冰地咬牙切齿。 皇帝眉头皱得更深,“舅父的意思,谋害父皇的,是皇妹?” 尾音高高扬起,满满的匪夷所思。 皇妹那样的,怕是鸡都不敢杀,还谋害父皇?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镇国大将军看向他,目光中没忍住流露出失望。 “陛下,是与不是不重要,有交代,才重要。” “况且,这么多蛛丝马迹,陛下当真觉得,皎月公主能全然无辜?” 皇帝被舅父的目光刺了一下,近乎烦躁地撇开眼。 这个话题,之前他与舅父不欢而散,他不想再提。 死死抿住唇,不言语。 镇国大将军幽幽叹了口气,挪回了目光。 皇帝无声的抵抗,让他无奈极了。 他一贯知道这孩子的性子,以前他自信,自信时间充足,他能教好。 可现在…… 成了皇帝,多少没从前那么言听计从了。 “臣知道,陛下顾着血脉亲情,可天机诏书是永陵帝王的身份象征,陛下难道试也不试,就要放弃吗?” 皇帝看着底下。 这么一个人,疯疯癫癫的,连冷宫的门都出不去,天机谷的人难道就都是傻子,这么容易被哄骗。 还有皇妹…… 皇帝转过弯来,迟疑转头:“舅父怀疑,是澜瑛阁所为?” 镇国大将军平静回视。 皇帝:“就算是,那与皇妹何干?” 皱着眉头,是真的疑惑。 镇国大将军险些讽笑出声,如此天真,何必托生于帝王家。 他转过脸,微抬下巴点了点阶下之人,“陛下试试不就知道了。” 试试? 什么试试? 难道…… 皇帝呼吸凝滞,带着些震惊乃至恐惧看向阶下。 就是……轻易牺牲一条人命,一条无辜之人的性命? 血色弥漫上视线,无数舅父手起刀落、血花飞溅的场景填满眼前。 他抑制不住广袖深衣之下身体的战栗。 他知道,他自小就知道,杀人而已,舅父早就习以为常。 他却不行。 这样草菅人命的行径,他光想想,就觉得手上沾满鲜血,黏糊糊地犯恶心。 再者,若真这么做了,那他与父皇、与松大监他们又有何异? 皇帝唇色泛白,“舅父……就,就没有其它法子吗?” 大将军强压着怒火,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没有。” 妇人之仁,到了这个地步,竟还妇人之仁。 大将军闭了闭眼,想到已经死去埋于皇陵后山的四皇子,勉强平静了些。 还好,这样的大事,无论过程如何,陛下最终还是会听他的。 只是得费些功夫。 皇帝闻言惶然,惊疑半晌,终究选择偏头移开视线,他不忍再看。 舅父说没有,那就真的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那,那……”皇帝语气虚弱,轻轻飘在半空。 最终吐出的字句,日日都说,此刻却一字一顿,割得喉咙鲜血淋漓:“但凭舅父做主。” 他起身,腰佝偻了些,垂下的黑发铺上了肩,随着步伐摇摇晃晃。 他该去准备准备上朝了。 “陛下!” 身后舅父的声音似重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