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昏昏沉沉,时不时还要疼几下,比他小时候营养不良贫血而造成的头疼要难受许多。伤口的疼痛拉扯着他的意识,他的内心却是一片轻松的释然。 终于,结束了…… 没有人会比他更不希望自己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了,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完全没有人问过他是否愿意,他无法埋怨师父,却也时常忍不住想,要是当初放他安安静静死去有多好。 他知道这个世界不对,却无法有人理解,世界一次次刷新重置,只有他被一次次抛下,一次次清醒地面对全然陌生的世界。想反抗却根本不知道改反抗什么,只能迷茫地随波逐流,把自己投入“世人”之中,他只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却又无法断言是世界错了。他无数次希望自己和众生一样,被抛在不断改变的世界之中,这样就不用迷茫,不用担心,无知地做着芸芸众生的一员。 只有他清醒地站在世界之外,看着一切一次又一次面目全非。 山下的小胖是他儿时玩得最久的玩伴,他们一起玩了快八个月,期间阿杨重新认识了他十七次,后来阿杨累了,就不想下山了,后来小胖也不见了,他也许变成了隔壁镇里的秀才,也许变成了在哪里遛鸟斗蟋蟀的少爷,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也不是那个和阿杨一起追着路边的鸡跑的胖墩儿了。 后来阿杨就不下山了,在山上习武练剑,看过的话本和写过的题本塞满了一个又一个箱子。偶尔下山时与人交往,都会有些不知所措。 每一次世界改变,他的师父都会有意无意地和他给他补充他缺失的信息,不好奇、不怀疑,只是摸摸他的头,对阿杨半夜偷偷看史书的事情视而不见,却在阿杨不知道的地方暗暗叹气发愁。曾经那个面对皇帝追着小姑娘去闯荡江湖也面不改色冷静辞官的顾大人,终于把自己变成一个天天把徒弟坑得抱头痛哭、气得把自己埋进被子的骚操作不断的糟糕大人。 虽然毒萝因为阿杨的行为甚至感到了幻疼,但是阿杨却难得满足。过去二十年被世界疏离的憋屈和无力,他终于有了反抗的能力,在已经注定好的圆满结局下,有恃无恐地为过去那个站在山下面对友人陌生的目光手足无措的孩子讨回公道。 终于,马上要结束了。 阿杨疼得龇牙咧嘴还还是掩不住愉悦,那是秃头师第七百抽时确定自己能出货的笃定。 慎修赶来后,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着一地碎片无从下手。 这鬼东西……要怎么拼? 显然三人中并没有那种智商高达999几岁就能六元及第还改革科举的天才,可以几秒钟咻咻咻把这堆破石头拼回原型,面对慎修矫揉造作的痛心疾首,毒萝冷静地走到阿杨身边开始读条,并给了慎修一个怜爱瓜娃子的眼神。 地上的黑色碎片在读条的作用下发出微弱的光,进度条走得很慢,阿杨的脑袋越发昏沉,全凭疼痛支撑着意识。 为了帮助友人清醒过来,慎修开口了:“你之前说你第一次见林姑娘的时候刚刚从湖里爬上来,你身上没有染上鱼腥味吧?” “说起来这头发半湿,看上去真的很像一个月没洗的油腻程度啊。” “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背手站在屋顶上耍帅,然后身上挂了鸟屎,还是我出去要的百家饭。” “说起来最近一些话本真的让人看不透啊,主角要么说被上天选中要么说被世界厌弃,啊、这种话说出来好尴尬——他们自我意识也太过盛了吧……” 虽然这种话阿杨没有说过,但他听慎修声情并茂真情实感地说起时,却莫名觉得自己被内涵了,内心充满想要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的羞耻,面上通红。 “说起来以前的话本里老是出现些虽然乍一看很帅但是完全不知所云而且说出来很尴尬的台词啊。” “什么让世界感受痛楚吧……” “苍天不仁,我便逆了这天啥的……” “……” “最近倒是看到少了,写话本的人终于过了那个年纪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住口啊啊啊别说了!!! 要不是身上乏力,阿杨恨不得抱头蹲在墙角自闭。 虽然这种话他不可能说出来,但是他以前看的时候是真的真情实意得觉得这话很帅还偷偷背过,恨不得找个机会说出来装逼。这些羞耻的往事早就随着时间被他慢慢忘记了,直到现在慎修收出来尴尬得他体无完肤。 毒萝也满脸通红,同一个世界同一种尴尬,要不是她在读条不能随意动作,她怕是已经找个墙角把自己埋进去了。 “还困吗?”慎修满是关怀,语气温柔,大有阿杨一点头就说到毒萝读完条的架势。 阿杨用尽力气摇了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