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在王翦向秦王政说起自家孙子送来的信件里写了什么“令人不可置信”的内容时。
安丰县。
王离写下家信之前——
稚唯是要救治楚人,但并不在意伤者身份,夏媪作为长辈却不能不多做考虑。
在施药的过程中顺利散播出“女孙为医”的消息后,夏媪几番考量,从有意求医的人家里选定了韩家。
说是“韩家”,底层黔首其实很少有姓氏,韩家老丈就叫韩,是名里正。
楚国没有秦国严格的里巷制,但基层也设有像街道居委会主任这样的管理者。
韩老丈作为里正因处事公道受人尊敬,他与妻子生有两儿,小儿名丛,正是本次需要救治的伤者;大儿名森,是夏子推商队里的一员。
为隐瞒稚唯的特殊性,夏子推经商非常小心,商队成员很少在安丰县里挑选,相对的,能被他选中的无一不是嘴严且被他信任的。
夏媪就是看中了韩家的人品及这层利益关系,觉得哪怕女孙救不了韩丛,也不至于被韩家埋怨怨恨……
稚唯哪里考虑过这些?
若非夏媪主动说起,意在鼓励她大胆施救,不要顾虑什么,她还不知道大母的种种考量。
稚唯心下温软。
她是展露过在医药方面的天赋,但的确没有正儿八经救过人,夏媪若不能完全相信她的医术实属正常,可没想到……
“没关系,等阿唯治好韩丛,就能打消夏大母的隐忧了!”
系统对此很有信心。
稚唯看过韩丛的伤势后不置可否。
这个壮小伙是被戟一类的兵器砍伤了左大腿,创面本身呈狭长走向,但因强行行走或是奔跑拉扯到了伤口,这才导致伤势加重、皮开肉绽。
侥幸没有伤到骨头和大动脉。
这种伤放在战场上不算严重,然而一旦引发高热,就会被疡医判定为“生死由命”。
看得出韩丛在家被照料得很好,韩家人虽然不懂什么叫感染,但已经有了用烈酒消毒的意识,并且坚持每天都在给伤口换药、换干净布巾。
所以当他们发现韩丛竟然还是发起高热的时候,难免心生焦急与绝望。
“我真的有在好好照顾良人……”
韩丛的年轻妻子芙低泣着,眼中充斥着委屈、迷茫和痛苦。
韩老丈和韩母都是宽厚人,自不会埋怨芙不尽心,可是心里的担忧无法减少。
他们试探着问还在低头观察伤势的小女子:“阿唯,你看丛他……”
韩家与夏家交好熟悉,今日的夏家小女与往日相比天差地别,她的变化在韩家翁媪眼里是鲜明而富有冲击性的,这反而能证明夏媪所说的“病愈”。
昔日痴儿一朝醒悟成为巫医……
这种故事让人惊奇向往,又觉得不是不能理解,因为在人们奇怪的认知里,似乎只有这样具有前后对比强烈的经历,才能配得上某些“不凡”。
不过忧心儿子的韩家翁媪顾不上探究其中奥妙,他们只是会忍不住心生期盼。
是不是丛他……
理解病人家属此刻的心情,稚唯没有掉书袋,点头道:“能治。”
“真的吗?!”
稚唯知道说再多都不如行动。
遭逢战乱,韩森跟着夏子推经商同样未回家,如今韩家除了高热昏睡的韩丛,就只有三口本家人,其他仆佣都被早早遣散了。
稚唯趁韩老丈等人激动得回不过神,直接将他们指挥得团团转,雷厉风行布置出了一间临时的手术室,然后迅速将他们并同夏媪关在了门外。
韩家人:“???”
“阿嫂,这……”
韩母手足无措地看向夏媪。
夏媪回想自家院子里被女孙折腾得晕过去醒过来、醒过来晕过去的野兔,以及女孙念叨的“手术缝合”,眼皮重重一跳,同时脚步轻挪,不动声色地挡在房门前。
“没事,阿唯救人的过程……略有些奇特,不好轻易示人,没看这不是连我都不让在场吗。”
夏媪一脸淡定地胡说八道,实际上内心忐忑不安,大脑思绪乱飞,连如果救治韩丛失败后要如何带着女孙逃离安丰县的过程都预设了。
没想到,她这番话反而让韩家人神情大定。
“阿唯——”韩老丈一顿,非常自然地改口道,“夏巫此番出世不同凡响,如此小心,理所应当。”
夏媪木着脸:“……嗯。”
#不知道你们自发脑补了什么但结果是好的就行#
不过。
“阿唯是医。”想起女孙曾经对黑夫认真纠正的态度,夏媪还特意道,“扁鹊那种医家。”
然而就好比稚唯拿吕不韦举例证明夏子推的能力结果让系统误会一样,夏媪的好心也让韩家人误会了。
韩老丈能在贵族统治下当上里正,有几分见识。
扁鹊是谁?
夏稚唯是谁?
于是夏媪眼睁睁看到韩老丈对韩母嘱咐着:“妻,我看今日阳光明媚宜待客,速速宰只鸡来。”
韩母麻利地点头:“我这就去。”又对夏媪道,“阿嫂可不能推辞,便是丛……也辛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