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夫人手中的《扬权》又向前递了些许,温声道:“蟜儿曾说,叔父之思于大秦有用。”
“吾了解蟜儿,他不会凭白言说此话。”
“且昔日蟜儿入韩之际,请吾写下的第一封书信便是给叔父的,可见蟜儿对叔父有多重视。”
“叔父此行必不会受辱,而只会备受尊崇!”
韩夫人诚恳的说:“此番或许就是叔父之思大展于世的良机啊!”
韩非怔怔的看着韩夫人递来的竹简,内心复杂。
这卷竹简是为大韩而写。
而今,自己要将它交给大韩的敌人吗?
张让沉声道:“公子,还请想想你肩上担负的责任!”
韩非默然。
诚然,自己的思想或许会为敌所用。
但自己的思想却可能会为大韩王室博取一条退路!
更或许秦王政也会像历代韩王一样,对自己的思想不屑一顾呢!自己又何必自作多情?
沉默良久后,韩非终于接过了竹简,沉声道:“本公子愿意一试!”
……
次日日出四刻(6:00)。
嬴政双眼看着穹顶,目光怔然。
“大王?”
门外传来宦官的呼声,嬴政瞳孔缓缓聚焦,轻声喃喃:“已是日出时分了吗?”
又是一夜无眠。
但嬴政不允许自己现在闭上双眼去补充睡眠。
还有太多太多事情在等着他!
嬴政只能沉声下令:“传尚沐令、尚衣令。”
话音刚落,寝宫大门就被用力推开。
十余名宦官宫女捧着各色洗漱用品和衣物走进大殿。
待一名宫女用珍珠粉为嬴政遮住了眼眶下的黑眼圈,苏角快步入内,拱手一礼:“大王!”
“故韩公子非持长安宫令求见大王!”
‘故韩’和‘长安’两个关键词同时触及嬴政的大脑皮层,让他瞬间清醒。
“王弟遣人来见寡人了?”
苏角赶忙解释:“此人手持的是长安宫令。”
嬴政顿感头疼。
既然来人拿的是长安宫令,便说明他是代表韩夫人而来。
韩夫人现在派人来还能是为了什么?
肯定是为了嬴成蟜的伤啊!
嬴政一边皱眉思索一边随口发问:“爱卿对此人可有了解?”
嬴政本没抱什么希望。
但苏角竟点了点头:“有点了解。”
“灭韩之战后,长安君令我等照着名单‘请’人。”
“这位故韩公子非就是臣亲自带着袍泽们‘请’入大秦的!”
嬴政略有意外。
如果韩夫人真的是为了嬴成蟜的伤而派人询问,理应不会派出此等人。
嬴政不由得放松了下来,直接下令:“令其去偏殿等候。”
洗漱更衣过后,嬴政的憔悴被尽数遮掩。
龙行虎步间,嬴政迈入偏殿。
便见一名腰杆笔直、容貌儒雅、神采奕奕的中年男子正立于殿内。
即便身处这个国家的权利最高点也没有任何忐忑,只是平静而淡然的端详着浮雕。
虽此人面色苍白无血、面容看起来颇为苍老,但浑身上下却都散发着源于骨子里的傲然与从容。
得见嬴政,此人坦然有度的拱手一礼:“庶民韩非,拜见秦王!”
韩非确实不积口德。
但这并不代表他想死!
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能说,韩非大体上还是能分得清的。
嬴政没有落座,只是背负双手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着韩非,淡声发问:“韩夫人令伱此来所为何事?”
韩非拱手再礼:“长安君令非撰写文章以呈、呈秦王,非昨日方休。”
“然,长安君现下并不在府,非便寻得韩夫人观之。”
“韩夫人令非拜见秦王,便是将长安君令非所撰之文上奏秦王!”
嬴政迅速捕捉到了关键词。
虽然韩非持的是韩夫人的令符。
但韩非办的却是嬴成蟜交代的事!
嬴政当即发问:“文章何在?”
韩非自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双手奉上:“此乃其中之一。”
“余者尽数落于宫门之外,为侍郎所扣。”
无须吩咐,苏角便快步下了台阶,自韩非手中取来竹简,确认无毒后转呈给了嬴政。
展开竹简,映入嬴政眼帘的是一列结体修长、笔画纤细犀利、极富装饰美和劲利美的韩国文字。
但再看用如此笔锋所写的文字时,嬴政却是心下不喜。
【天有大命,人有大命。夫香美脆味,厚酒肥肉,甘口而疾形;曼理皓齿,说情而捐精……】
天有自然法则,人也有自然法则。美妙香脆的珍馐、醇酒肥肉,可口但有害身体;皮肤细嫩、牙齿洁白的美女,令人衷情但耗人精力。
几个简单的类比,直接让嬴政梦回童年!
即便不往后看,嬴政都知道这又是一份劝谏君王的文章。
不过这终究是嬴成蟜看重的人才,嬴政下意识的就会给予几分宽待,便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