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瑷回府之后,同郭氏聊了这日见闻。他夸到:“金家儿郎虽身居卑位不自欺、资质平庸不自弃,顾念亲情不愿利用姊妹攀龙附凤,家风可见清正。” 字字未道她人,却又似字字在提她人。 郭氏自然是通透人:“夫君,虽说有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但正式合婚以前也不完全算数。改日我招了那金家小娘子来府里,将她与那彭家小漆匠的情况一问便知。若是真为大娘娘殿内的事应急订了亲,劝说她退掉便是。” 赵瑷没有丝毫反对之意,且难得没有自顾自地径直回书房,而是在饭后留下与夫人习起了双陆棋。 郭氏打趣:“若是天下棋种足够多,好叫夫君时常能教习我。日子岂不是更美哉。” 赵瑷笑回:“夫人聪慧,围棋象棋皆曾赢我,莫不是这话在打趣我?除了这双陆,民间倒曾还流行一种叫六博棋的。” 郭氏未曾听闻:“六博棋?” 赵瑷解释道:“朝中有一遭秦桧贬职的驾部郎官,名叫洪兴祖。他为《楚辞·招魂》补注时引用的古《博经》提了六博棋的玩法。” 说罢他推着郭氏的肩来到书案边,拿起笔依照看过的书作示意图:“博法,二人相对,坐向局。局分十二道,两头当中名为水,用棋十二枚,六白六黑,又有鱼二枚置于水中……二人互掷采行棋,棋行到处即竖之,名为骁棋,即入水食鱼,亦名牵鱼。每牵一鱼,获二筹,翻一鱼,获二筹。” 郭氏眼神粼粼,巧笑倩兮:“若金家妹妹能入了府,白日里夫君在外考学当值,我凭白多得了个玩伴。若她如其父般通治漆之理,倒可依着夫君这图叫她督办仿制副黑漆朱绘的器具。” 饶是这日相谈甚欢,郭氏也未提及留宿赵瑷。相敬如宾,总好过如胶似漆后两看生厌。 过了两日,郭氏以新聘得一个民间厨娘,需要人相帮试菜的名义给金家四娘下了请帖。 金家得贵人府邸小厮来报,甚是奇怪。 金阿娇问到:“你何时与普安郡王府走得这般近?先是之前得了只狮猫,现如今内帷之事也叫你掌评?” 金秀秀淡然道:“我与哥哥还有彭家兄妹一起时倒比姐姐你多遇见贵人一两次。彭家妹妹与咸宁郡夫人想言甚欢,曾说过要宴请她。这次定是请了她,叫上我作陪。” 因是郡夫人郭氏出面邀请,这解释合情,金阿娇与其他家人也不疑有他。 金母只嘱咐秀秀上门做客行礼要妥当,莫因匠商家出身而露怯。 金秀秀对母亲微福一福:“喏,女儿省的。” 次日郡王府派了马车来接,叫打扮一新的金秀秀如约赴了宴。 金秀秀还在奇怪车中怎的就她一人,京中短短不过几里路,莫不是还分头派了另一辆车去接彭希孟? 待到郡王府门口下了车,竟只见车真就只接了她一人,心中就是否要找借口逃回家一事狐疑不决,站在门口原地未动。 与此同时,普安郡王竟带着提了不少门口街上所贩事物的内侍步行而来。 她行了个万福礼:“郡王万福。” 赵瑷明知故问:“你来此是要寻本王?有何事?” 金秀秀低头解释:“小民无事叨扰郡王。今日受咸宁郡夫人相邀前来为新厨娘试菜。” 赵瑷装作不知状:“原是如此,那便别拘束,请进门吧。”说罢先行进门,一副不热枕还带些疏离的样子。 门口的家丁听见此话,忙上前来对金秀秀做了相迎的手势。 金秀秀迈进大门后,候在一边的侍女便将她带往正堂。 官家尚俭,只见这御赐的郡王府中装潢也倍显简约低调。素髹黑漆的各式家具擦拭的崭新光亮,各处无见一丝尘网,可见操持中馈之人的用心能干。 咸宁郡夫人郭氏已经候在大堂中了,背后是厅堂中最重要的点缀——绿沉漆髹边、金漆做底的大型水墨江山图漆屏,衬的前头的女主人雍容华贵。 金秀秀行礼。 郭氏起身走向前虚扶一把:“金家妹妹切莫多礼了。上次一见得知你才思敏捷,这不新厨娘做了几个新菜,一时不知取何名。今就唤你过来相助了。” 金秀秀有些紧张,上次道观一见她也不曾多话,郡夫人而言知晓她的才名从何说起? 于是她恭敬回道:“咸宁郡夫人切莫折煞小民了。我只是略读过两本书,大人们的宴饮自有府内懂才情的家人们负责,民女岂敢越矩。” 郭氏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怎的尽说些客气话。在这就当是自己家一样,莫太与我生分了。” 金秀秀无法理解,“就当是自己家”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