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芒把车泊进停车位。 穿过花木葱茏的长廊,步入玄关,坐在凳上换鞋。 童姨听见动静迎出来,一边说着“芒芒回来了”,一边自然地接过她的琴盒。 周芒抬头浅笑。 她坐的位置,一眼就能望见客厅。薄黄的灯光映着一整面落地玻璃。之前空置处多了一株姬高砂百合,高近两米,白瓣紫脊的花筒悬垂半空,绿叶层层交叠,野蛮生长,遮挡住半边高挺的背影。 周孚站在窗边打电话,说:“可以,明天有空。” 他收起手机,从花树下回头,朝着周芒的方向扬起下颌,说了句:“吃饭。” 周芒轻应,踩着拖鞋去岛台洗手,转头说:“童姨,我来帮你。” “小祖宗,可别添乱。”童姨正端着汤煲走过来,笑着嗔她,“你啊,多吃点就是在帮忙了。” 周芒也笑:“我要演出嘛,而且也在健身。”她看了一眼周孚,决定祸水东引,“不能只偏心我,哥哥工作也很辛苦,都瘦了一大圈。” 周孚乜她,只是冷笑,不说话。 童姨只作看不见兄妹俩的眉眼官司,笑吟吟地去放碗筷,又问:“芒芒,我上午去店里送干洗的衣服,有一件男士外套——是不是沈先生的?” 周芒抽纸的手一顿,下意识地去看周孚。 周孚抱臂,饶有兴致地撩起眼皮,等她回答。 童姨摇摇头:“哎哟,怪我多话。” “不是。”她低头把纸巾团在手心,无声一叹,轻轻道,“是一个朋友的,他帮过我。” * 周芒心里压了事,晚上翻来覆去,直至四点才入睡。 第二天去医院的一路上,她都在闭目假寐,尽力回避周孚咄咄逼人的探询。 撑到VIP单人病房。 “姐姐——” 周藜见到她,恨不得立刻跳下床,被蔺如枚拦住,“诶,先吃药。” 周芒笑应着,绕过床尾,接了杯热水,试过温度后递给蔺如枚,“妈妈。”然后安静地坐到一侧,低头细看周藜的气色。 经过几日修养,女孩脸上的红斑已消退了大半,双颊因用激素药的缘故,膨润浮肿。唯独继承自蔺女士的杏眼弯成一道月牙,鲜活可亲,神采奕奕。 周芒瞧见,略放下心来。 周藜仰脸,含着药,囫囵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啊?” 周芒唇边隐约含笑,问:“请问我们藜藜小姐在等谁?” 她张嘴,刚要说出来。 “周藜,”周孚皱起眉,上下打量她,沉声问,“我站在这里,你看不见是吧?” 周藜扭头,毫不客气:“谁问你了。” 又追着周芒,乖巧道:“姐姐,太过分了,我说的人是姐夫……” 周芒一时沉默,她不想撒谎,也没有过多心力同别人交代。 蔺如枚在旁边瞧得分明,她轻点周藜的额头,截住余下的话,又替小女儿掖好被子。做完这些,她柔和的目光在周芒侧脸停了一秒,转身出去。 周芒心领神会,跟着关上门。 周藜抓着被子,眼珠滴溜溜转,小声哼哼:“有什么话我不能听?姐姐和沈之洲吵架了?” 周孚逗小孩儿:“你猜。” 周芒和蔺如枚一前一后走到会客区。 蔺如枚望了她许久,和声悦气地说:“沈之洲错过演出,以后,还会有机会。” 这话落进耳朵,就是她为了一桩小事耿耿于怀,将人逼得太紧,才闹出不愉快。 周芒笑着摇头:“可我不想等了。” 等待落空的滋味,她历经过太多次,每一次都似冷风倒灌进心口。 空荡荡的。 蔺如枚叹了口气,说:“当初是你自己点头,这么快就不喜欢了吗?” 周芒眨动眼睫,错愕地回视她,好一会儿,才泄出一点被戳穿心事后的黯然。她以为的暗恋,并没有想象中藏得那么深。 她蹙眉沉默。 知女莫若母。 蔺如枚语重心长地对她道:“夫妻之间既是知心爱人,也是合作伙伴,‘彼此信任、互惠互利’这八个字就足够支撑日复一日的消磨。” 她牵起周芒的手,满心满眼的慈爱温柔,“爱得太满,生出不甘心,就容易求全责备。芒芒,我们这样的家庭,有一点喜欢足够了。” “妈妈,”周芒轻声,“我不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