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徽酒一面思考棋局,一边慢悠悠道:“他对我起的疑还少么?” “我想他如果不是急着要先除掉萧祺缘,恐怕早就寻我麻烦来了。” 那随侍道:“尊君谋划事情,素来谨慎细密、天衣无缝。” 金徽酒却笑了:“快住口罢,我不是神仙,做事情不可能滴水不漏、密不透风。” “只是有一点做得还算将就,”他顿了顿,在侍从的讨教中,轻声道,“主角斗戏时,要学会藏在幕后,使他人看不见自己的威胁。” “这样即便有漏洞,你也不会成为别人攻击的首要目标。” “当两只老虎咬死对方的时候,就算是一只路过的蚂蚁也能成为赢家……更何况,我也并不是一只蚂蚁。” “可若其中一只老虎彻底地赢了呢,尊君怎么保证,它不会调转头来,接着咬您呢?” 金徽酒落下一子,道:“那便在它咬人前先驯服它。” “如何驯服?” “人和猛兽有相似之处,驯服猛兽要用生肉与棍棒,而收编一个人需要恩行与威压;可如若此人是个君子,或是个颇有德才的人,也许还有那么一点聪明的话,那便不应该以威势逼压,而应该……叫他怀愧。” “怀愧?” 金徽酒没有回答,微垂了眼睑,盯着棋盘出了神,看起来已有点困顿。 随侍见状,知道他有些累了,谨慎地搀起他来,轻声轻脚向床边行去。待扶着他落了榻,才听他掩面打一哈欠,坐在榻边懒懒道: “先制造一场闹剧,嗯……让他误会于我,再解开这场误会,让他愧疚于我……最后给他一点真心,让他感念于我。” 金徽酒又打一哈欠,向随侍浅浅一笑,糯气道: “毕竟歉意和谢意,是最能收服人心的工具。” “那么尊君打算制造怎样的一场闹剧呢?”随侍为他脱去外衫和鞋袜,伺候他躺上床榻,握住他一只纤细雪白的脚踝轻轻按捏起来。 捏过一会儿,又下床拿来一柄团扇,替他扇风。 “嗯……”金徽酒闭着双目,吃吃道:“给他一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契机……奖赏是,助他除掉萧氏。” …… 且说这头,尚在贺府歇养的元夕在得知林初朗回北宫的时候就打算去之前拜过的古庙还愿,这天见天气温晴,便赶早出发。 那古寺修在京城远郊的山顶,传闻是前头哪朝的百姓因避乱修建的遗迹,如今马车只到得了离山脚最近的馆驿,后面的路便须登山人动用脚力地徒步上去了。 元夕到了那驿站,分一吊钱与同行的家丁,遣散他们去附近吃酒打牌,自己携了香烛纸钱上山去了。 行至山腰,他已有些疲累,坐到旁边的一块大石边休息,正望着山下走过的路,眼帘中忽印出一个身着碧色劲装、腰佩白银宝剑的身影——一蕊五色缤纷的流苏剑穗随她上山的步履摇荡,在阳光下明明晃晃的打眼。 那身影他再熟悉不过。 九王姬?她怎么也来这里? 元夕正诧异着,刚想开口招呼,却见对方隔了一小段路抬头,似乎也望见他,身子一怔,竟是转身要下山去。 “王姬!”元夕呼喊一声,起身要去追,未料手一拂却挥倒了放在旁边的那筐香烛。蜡烛滚落出来,顺着石阶往下跑,描金的纸钱蝴蝶般地飞去。 “哎呀,我的香!” 他慌张地往下跑,但脚步跟不上蜡烛翻滚的速度。 梁问晴听到他的急呼,回头去看,见那些香烛滚落下来,马上便要滚到她跟前,于是连忙抽剑挡住台阶,拦了那些香烛,又伸手按住同样滚下来的竹筐,总算替元夕解决了危机。 她把香烛攒起来放进竹筐,瞧着匆匆赶来的郎君,提醒他跑慢一些,而后拾级而上,主动朝他走去。等走到他身前,将竹篮递了过去。 “多、多谢王姬,”元夕接过竹筐,气喘吁吁地问,“王姬怎么会来这山上?”问完,先向对方解释了自己去庙里上香的意图。 “我也是来寺庙祈愿的,”梁问晴同他一面走,一面替他收集着台阶上散落的纸钱,“听闻此庙虽然破旧,但为前人所造,已历百年,据说灵验。只是来路坎坷难走,京中本也庙多,因此这处不受青睐,难以劳动城中百姓和达官贵人们的大驾。” 元夕点点头,也拾捡着地上的纸钱,忽而想起什么,脱口问道: “你刚才为何……” “咳咳……”却听梁问晴咳嗽两声,打断了他的话,转而道,“今天天气不错。”她一边说着,一边刮了刮鼻梁,耳根有点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