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词的意蕴哀中含怨,郎君的歌腔青涩婉转,交织间似微风入林,石上泉流,又如廊檐响铃,青鸟吟啼,散在夜色里,叫人沉醉。 “惊醒沙场,夜少幽梦,三年征战罢几时,又将起兵弄几何,哀苦催心肝。” “梦里桃花香满树……却……却……” 元夕唱到这里,忽然停了,瞄过身旁的女子一眼,在她奇疑的询问中,支吾道:“记、记不住了。” 梁问晴并不介意他的遗忘,反而赞赏他的歌声。 “《赤壁赋》云:‘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稚君的歌声倒有这般情味了。” 元夕听罢,先谢她谬赞,又有心对她捉弄一二,于是捂嘴笑道:“瞧你们这些女儿家家,自诩是正儿八经读过书的,上书塾考科举,怎么连‘舞幽壑之潜蛟’一句是用来形容洞箫声的也不知呢?”他打趣道,“王姬不用这话来点评自己的箫声,怎么反倒用来点评起我的歌声来了?” 梁问晴知道他不是真心批判自己,故而也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进一步说:“既然要点评我的箫声,那我想我们必须得寻个时间再合奏这一支业已完整的名曲了。” 元夕问道:“此话当真?”又喜形于色:“如有时间,定然应约。” 梁问晴柔声附和:“定然应约。”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穿过长而曲折的庭廊,终于到了偏庭。 这期间,元夕一直没有告诉王姬,自己方才之所以没把那段唱词唱完,并不是因为遗忘,而是碍口识羞。 梦里桃花香满树,却最怕,君不顾。 …… 孟令君福宴那天,整个后宫都非常热闹。林初朗事先和元夕交接完之前被请求督查戏班的事宜后,报备给元夕戏班前天换了个演青衣的演员。 “他叫六儿,”林初朗道,“技艺与前头那个五倌是相当的,人看着也机灵。”说完又说那五倌称自己娘家出了点事,告急要回去,而这六儿刚巧到戏班来拜门,想寻个着落,他便做主招了他进门。 元夕担心临时换人会导致整出戏的效果打了折扣,便把六儿叫来,仔细叮嘱一番,又叫他排演了一遍自己的戏份,确定没有问题才放下心来。同时又鼓励他保持状态,说在福宴登台之前自己会再检查一遍戏班准备的情况。 这场福宴是在宫里新建的戏楼举办的,楼内宽绰华丽,结彩缠绸的喜庆非常。 戏台的正前方摆着一方宽长的横座,近乎延伸到戏楼东西两侧的墙壁,然而此刻还无人落座。 将近正午的时候,后宫各处的郎君陆续进了楼,各自的随侍手中都捧了装饰不一的贺礼。他们按照规制站在各自的座位前等着今日的主角到场,但没过一会儿便大都耐不住性子地走动起来,与离得近、平日里又交好的郎君开始交谈。 林初朗站在仅次于横座的席位前,和元夕聊起对方与王姬那场合奏的准备情况。元夕笑说这事准备得很顺利,又问他那副丹青画得如何。 林初朗也笑着回他自己作画向来谨慎,不会出什么差错,又道自己其实作了两幅画,已经选定一幅,但摸不准孟令君的喜好,于是请对方帮他再斟酌一下。 他让流玉将两卷画都拿过来,放在桌上正要摊开,却见另一位随侍匆匆赶来,禀报元夕和他说戏班里的那位六儿不知什么原因,面上起满了红疹,如今在后台闹着要罢演。 元夕和林初朗一听,心道这还了得,赶紧一同去看。 后台里,戏班的人员们乱成了一锅粥。 林初朗赶到的时候,见戏班里负责弹琵琶的那位郎君正抓着宫里一位奴倌的袖子,问他那位姓“林”名“楚郎”的芳君到底什么时候过来。那郎君说话说得急,又加之有些口音,使得那奴倌未听清他说的是谁,答不出话来。 林初朗走了过去,唤他道:“云幽。” 杜云幽见他来了,旁边还站着元夕,忙行到二人跟前,指着此刻带着面纱情绪崩溃的六儿,向他们更详细地说明了六儿脸上突发红疹的过程,又问他们此时可否换人来演这出戏。 元夕急道:“待到午时这戏就要开场了,现在去哪里找人来代替?”说罢走到六儿面前,要去掀他面纱查看伤情。 谁知六儿挡开他的手,神色激动地抵触着任何人靠近,更拒绝别人看他的脸。他一面哭泣,一面愤懑地说自己必定是遭人暗害才会导致毁容,扬言若揪出罪魁,必不放过。 元夕二人虽对他的遭遇感到同情,但也心知此刻并不是抓为祸之人的时候,于是尽力思量着能够顺利应对完福宴的方式。 正在这棘手的时候,却听戏班里有一位演小生的女子开口,向二人提议让六儿戴着与角色相贴的面具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