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封信只是由刘扬所写,刘备直接将其用火烧毁便是。
反正人人都知道,刘扬只是打着建安五年年礼的招牌,才将这份腰带送到了他的手中,既然只是腰带,那也无所谓什么求救之说。
刘备自己眼下是何种处境,他心知肚明。
他若能顺应时局做好自己手中的职务,或许还能有重新被启用的一日。
固然乔琰和刘虞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是邺城朝廷方向得到的信报一般和谐,反而是乔琰的强权完全压制住了刘虞,但她既无犯上作乱之心,那充其量也不过是霍光摄政而已,终有还朝之日。
可他若是贸然搅和到长安城中的争斗之内,那就万事难料了。
就连刘虞都明摆着对于刘扬能否继承大统持以怀疑的态度,那么刘备就更不应当让自己深陷泥潭。
但这封信不太一样。
以刘备和刘扬为数不多的交流中所见,凭借刘扬的气度和文墨功夫,他是写不出这样一封信的。
要是让刘扬写这封信会变成何种样子呢?
大约会将这番控诉当真说成是控诉,将拉拢刘备为己所用的口吻说得傲慢无比,若是有必要的话,还要在信中将张飞之死也要扯上两句,意图激发刘备心中的仇恨。
然而在刘备面前所呈现的血书之上所写字句,分明是结合了刘虞的视角语气和刘扬的请托一道来写的。
在前篇之中提及数年前乔琰将他们父子从幽州救援回来,以大司马之位平定四方动乱之时,字字句句间均有几分平实的欣赏与感念。
这的确像是刘虞会说得出来的话。
若他对于乔琰无有感恩之心,而是个行事举动之间雷厉风行的帝王,他早应当选择利用自己的这个身份前来夺权,哪里会是刘备所见到的那样惨淡憔悴的模样。
而在随后他便提到,自己近来的身体越发不济,实在难以避免地想到,若是他过世之后,他的后嗣,或者是这大汉基业会变成何种样子。
乔琰对得起这汉家子民,却极有可能有不臣之念,已不是她早前在朝堂之上前来请罪便能够改变的事实。
若不对她的举动做出遏制,极有可能会让大汉江山毁于一旦。
可刘虞自己便是被乔琰给扶持上位的,这长安朝廷也是在乔琰的一手帮扶之下才能够重新建立的,纵然乔琰此刻身在洛阳,并未长留于长安,对天子随时威逼凌迫,刘虞也并不能确定,自己到底身边还有几个能真正信赖的存在。
他唯独能相信的只剩下了两种人。
一种,是随同他从幽州来到凉州的直系下属,和他自己的亲生子嗣,故而这封信由刘扬替他代笔而成。
另外一种,是大汉宗亲之中确有报效国家之志的,便如同刘备这样的存在,所以这封血书密信,被以这等夹于腰带之中的方式送到了刘备的手中。
倘若连这样的两类人都不愿相助于他,在他好不容易下定将乔琰拿下的决心中助他绝地反击,那么他大概也当真距离死亡不远了。
这大汉的江山又还能存活几日呢?
如乔琰令仲长统在昌言中所说,天下豪杰中未有当天命者,不过是武力智计的争斗而已,若按此等标准,能和乔琰相抗的更无几人。
袁本初“金玉其外”,曹孟德“十里相送”,刘景升、士威彦一个送将,一个送象,接到此信的刘备更是早已成为了阶下之囚,也不必多说了。
“一朝洛阳积蓄充沛,汹汹起兵,携摧枯拉朽之势直捣邺城,以长安天子之名诛弘农王以叛逆,徐徐回师,剑逼紫宫,虽白起韩信在世也难挡其威……”
刘备看着这两行字,心中的迟疑纠结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昔年洛阳之乱,乔琰带着汉灵帝的托孤诏书,乃是头一个杀入京城的。
当年的盟军之中在做实事的当真不多,更显得她当年汉室孤臣之态尽显。
今日却忽然得到一封以天子口吻说出的声讨,让刘备不由不为之失神。
被刘备在拆腰带之前便着人去寻的简雍早已抵达了他的面前,听到刘备念出的这一句,便问道:“若真如此,您打算如何做?”
他真的要接受刘虞,或者是刘扬的邀请,投身到这意图诛杀乔琰的行列之中吗?
刘备显然不是白起韩信。
比起统兵之将,他其实要更偏向于治理一方要务的大员。
若真是要在军事上和乔琰来上个一较高下,徐州的战况早已可以用来做个佐证了。
他实在不是乔琰的对手。
那么凭什么保证,在他已经失去了听从他指令的军队之后,他便能够在长安这地方一展身手,反败为胜呢?
何况,这封书信虽然不像是刘扬所能拿出来的东西,很有一番刘虞令儿子代笔的意思,但其上并未加盖玉玺,那么从本质上来说,依然是一封私人文书,并不是具有天子诏令效力的合作邀约。
正因为如此,刘备若是想要将其视而不见,其实也没有任何的一点问题。
但简雍朝着刘备看去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对方困扰间带着几分决断的样子。
从少年时期到如今的二十年间相识,已足够让简雍轻易地对于刘备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