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义成去世之后,一晃又是十多年。
剩下的几个老家伙,包括苏小漓身体也都不大利索。
昨夜港岛下了一场小雨,今天倒是晴朗,阳光明媚。
顾非寒和苏小漓手牵着手,在漓园门廊下的两张摇椅上悠闲地半躺着,远远瞧着陆斯年和小太孙们在树下玩闹。
院子里那棵白玉兰树,是凌义成走那年这几个人亲手种下的,如今已经亭亭如盖。
玉兰的清雅甜香、孩子们的嬉笑声被清风送到耳边。
两人花白的头发被轻轻吹起,皱纹也像是被抚平了不少。
惬意自在。
陆斯年拄着拐杖,乐呵呵地瞅着眼前一群小娃娃在自己身边围绕。
比起那边躺着的两口子,他总喜欢离孩子们更近一些。
他这辈子最想要的家,温暖的家、热闹的家,就在眼前。
哪怕没有血脉关系,却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一辈子不过一眨眼。
他也成了孩子们口中的太爷爷。
和当年他的爷爷一样。
人生得意几多欢,膝下儿孙笑语喧。
这个家,是很久很久以前,小漓给他的。
多久以前呢,陆斯年又有些记不清了。
好像小漓之前告诉过他的呀,怎么又忘了。
小漓的脑子最好使,得再去问问她,不然他总也想不起来、说了也跟记不住似的。
陆斯年颤颤悠悠地朝那两人走去。
想想确实还是有些得意,终于把小漓拐到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让她得以在港岛养老。
虽然她身后依旧跟着一个死老头。
“小漓啊……我说那个……那个、京城的那个家……”陆斯年伸长脖子问道。
苏小漓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没有像往常一样扭过头,一次又一次地、耐心地告诉陆斯年那些他常常忘记的往事。
就连一边的顾非寒也闭着眼睛,没再像往常那样嫌弃他,烦他又来打扰自己和媳妇儿美好的二人世界。
只是这两人的手,依旧紧紧牵在一起,脸上似有淡淡笑意。
陆斯年见小漓没理自己,又看了一眼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本能地嫌弃一哼。
老了老了,姓顾的愈发黏糊。
睡着了都不松开小漓的手。
这让下辈子的自己怎么动手抢人?
陆斯年抽出拐杖,想要拨拉开顾非寒的胳膊。
谁知……
压根不动弹。
陆斯年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小漓的手最是娇嫩,最怕大力气,小手都让你个死老头握肿啦!
陆斯年越想越气,扔掉拐杖,准备亲自上手掰开。
这两人的手,已是半僵微凉。
陆斯年反应了半天。
两行浊泪,不觉流了下来……
一个个的,都没良心。
就知道让我处理这些“尾巴”,一辈子都是这样。
说走就走,怎么也不等等我。
他替这几个人干了一辈子的“大后方”统筹善后工作。
这次也没例外。
这些人都信得过他。
几个人总是会把最难扛过去的那件事,留给最善隐忍,也最像是能撑得住的陆斯年。
对,留给那个最靓的仔。
摇椅上那两人的遗嘱早就留好了,倒是不用再费心。
最靓的仔给两人张罗完葬礼,终也没再撑住。
陆斯年心底澄澈清明,了无心事。
又或者,只剩下最重要的一件事。
——该去找小漓了。
万一她走远了,自己找不到她,怎么办?
万一她又被那两个烂仔辜负,怎么办?
万一她吃不上好吃的牛排,怎么办?
姓凌的小混蛋去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等在原地还好,可别又陷在黑暗泥淖里,还得让自己和姓顾的再去捞他。
捞他倒是小事儿,关键是再也不能让小漓跟着他掉进海里,陪他一起生一起死了。
还有姓顾的混蛋!
下辈子再让他发现这家伙欺负小漓,他一定一拐杖给顾混蛋敲晕过去!
两个烂仔。
一个非要和小漓手牵手一起离开。
另一个非要把自己的玉螭和小漓的绑在一起。
扑街!
他得赶紧的。
连个信物都没有的陆斯年有点急迫,又很踏实、很期待。
长日已尽,他笑着闭上眼睛,将手搭在胳膊的疤痕上。
去和小漓,还有老伙计们一起。
众生如潮,黄泉路上,孟婆汤前,我们也要莫失莫忘。
下辈子,我们还做一家人。
下辈子,我们再相爱相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