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五,董勇起了个大早,穿上了新定做的官服,对着铜镜收拾了一番凌乱的发髻,只因今日是和郑笑愚约定见面的日子。 郑笑愚少小离开家乡乐安郡,赴京都官学苦读,而立之年中举,没有走向仕途,而是创办私学,成了白鹿书院的院长。 这次省亲,刚好经过临安县,遂打算稍作停留,他实在太想看看自己的状元门生是怎么做官的。 路途遥远,保不齐路上会有耽搁,这都是常有的事,董勇却依旧固执地立于门口等候,还特意吩咐师爷,衙门有任何公务都延后办理。 如果被何小官看到他的这番做派,肯定会大呼迂腐! 时间过得飞快,太阳从东到西,董勇站了一天,也没有见到那个期盼已久的身影。 “老爷,还是回去歇着吧,天都快黑了,老先生这会儿如果在路上,也应该找客栈投宿了……”师爷劝道。 也是,郑笑愚乃一介书生,年纪又大了,在这不怎么太平年月,是不会走夜路的,这个时候不出现,今天大概就不会出现了。 董勇略显失意,活动活动有些麻木的腿,抬脚正准备返回后院,就听到有马车的声音 扭头看去,正是郑笑愚和一个小书童两人并排坐在马车的前室,正笑容可掬地看着他。 马车停下,董勇急忙上前,行礼道:“恩师……” 郑笑愚虽已过花甲之年,须发确也花白,但身子骨看起来还是很硬朗,耳聪目明,一个纵身从马车上跳下。 董勇急忙上前搀扶,然后忽然意识到:“恩师,你怎么从西边来?” 郑笑愚抚着还算飘逸的白须道:“为师午时就到了这临安县城了,我去了县令大人设的救济灾民的粥棚,还走访了学堂,在街上吃了饭,跟一些当地百姓聊了聊天……” 董勇哭笑不得:“恩师这是在考察学生的功课呢!车马劳顿,快请府衙里歇息吧!” 郑笑愚朝扭头朝小书童喊道:“小铃铛,把咱们的行李拿下来吧!” “喂,你这老夫子,我还是个小孩子呢,这么重的东西怎么能让我搬?哼,圣人说尊老爱幼,没让你只尊老不爱幼!” 这孩童看起来十二三岁,身体单薄,那张小脸却是唇红齿白,清秀无比,看起来很招人稀罕。 闻声赶来的小翠急忙上去帮忙,郑笑愚摇摇头低声对董勇道:“几个月前我在幽州游历,捡到了这个在路边乞讨的孤儿,看他颇有灵气,就带着身边当个书童,就是这小嘴厉害得很,经常说我的都接不上……” 董勇笑道:“果真是伶牙俐齿,连圣人言都搬出来了!” 那边小铃铛又嘟囔上了:“看看这位姐姐,人长得俊,心眼儿也好,等我长大了就要娶这样一位神仙姐姐,到时候你老夫子再去哪儿,只能自己赶车搬行李了……” 小翠被这孩童撩拨得面色微红,一手拎着那个大木箱,一手扯住那个细嫩的胳膊:“别胡说了,跟姐姐到后院,让你老师和大人说说话……” 董勇一边扶着郑笑愚走进院子,一边吩咐身边的师爷丙吉道:“去一趟同福客栈,叫何小官快到县衙来……” 两人走进后院,到了书房,郑笑愚看了一眼,苦笑道:“你这书房也太简陋了点!” 董勇不以为意,找出了前两天何小官差人送来的好茶叶,自己动手沏了一壶好茶。 “老师,您在临安县走了一圈,以为学生政绩如何?” 郑笑愚抚摸着胡子,“我本以为,你会书生气太重,没想到你还有杀伐决断的一面!” “老师大概是听到了一些议论吧?” 郑笑愚尝了尝那碗茶,“是啊,你学问做得好,做事也果敢……” 董勇面露愧色,“老师!您这么说……我太羞愧了!” 那满脸的悲恸让郑笑愚大吃一惊,沉声道:“难道这另有隐情?” “是!这一切都起源于傅家……” 对于自己的恩师,董勇不需要有任何隐瞒,一是出于信任,二是因为郑笑愚从来不亲自插手政务。 董勇声色沉重,从上任那天开始说起,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都讲了一遍。 郑笑愚听罢感叹道:“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离奇的事儿!这个何小官真的是个土匪?” “准确的说是土匪的儿子……” “一夜之间灭掉临安县最大的家族,然后还逼着县太爷认下这桩血案!此人的气魄非常人能比!” “老师,凭心而论,刚到临安县看着傅家人为害乡里,我却无可奈何之时,是我最沮丧最无奈的一段时间,甚至借酒消愁。后来被何小官赶鸭子上架,成了一个惩恶扬善劫富济贫的县太爷,反而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