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荫凉之下,怀袖的指尖抚上琴弦,精心修剪到恰好长度的指盖拨动弦音,乐声如清润溪水般潺潺流泻,漫过了落霞琴,漫过怀袖与子书律所处之地。 樵歌曲,曲中唱敌军入国,贤士与时不符遂归隐桃源。 怀袖低头抚琴,在浸润细密的琴音中,她似乎看见如水的月光洒在松林,又似乎看见金黄的稻田广袤铺开,几乎与天际相连。 可无论哪种美好幻境,都只是片刻,眨眼就消失。正如曲中所作,樵歌一曲幻意绚烂,却终究是引人入一场桃源。当琴音唱词落下,梦境消散,只剩一地惶惑怔忪。 心觉一抹悲凉,抚琴的指节稍有些用力,一缕琴音震颤着响出来。怀袖双瞳瞪大,立马停手去看先生,自觉犯了错,不敢吭声。 心生惧意,却不是恐惧先生动怒或责罚,而是怕他对自己失望,哪怕分毫。 “想到什么了?” 怀袖心中不安,却见先生并未皱眉,反而嘴角微扬,微微下垂的桃花眼弯起来,俯身看向自己,平静问话时,伸手拨了一下琴弦,将自己刚刚断掉的琴音弹了出来。 “先生,”见他没有不耐,怀袖心中放松,又忍不住替自己辩解一二,“之前练琴时,此处并没有出错的。弟子只是......” 辩解之时,眼神心虚往下,正要从他脸上移开时,却见本还和颜悦色的先生神色忽地认真起来,语气虽然温和,却莫名让怀袖觉出些惭愧来,“琴音不会骗人。阿袖,你的心乱了。” 子书律说话之时,收了抚琴的手,与怀袖靠得更近。怀袖被他戳中心思,又与他在狭窄的距离对视,耳根一热,只觉暑日也要将人逼出一身冷汗来,喉舌间一阵干涩发痒。 昨日夜里于马背上的亲密记忆袭来,怀袖也觉自己是疯了,竟然在先生授课时起了混账心思。 可心思一旦起了,就很难按下去。看着先生的俊脸近在眼前,一双承载浓墨的桃花眼满是温柔和煦,像能一眼将自己全部心思看透。 就是迎着这样的眼神,怀袖喉头一咽,眨了眨眼,试探靠近之心又起。 她疯了,连自己的老师也敢肖想。不但敢于肖想,还三番两次试探暗示,明知不可为,也偏要为之。 先生身负大业,于朝堂政事是一把好手,可于儿女情爱上,却木讷到令人发指。好在怀袖自觉坚韧不屈,就像打不倒的小草,即便被先生的冷然端庄打倒回去,也能乘着一股风重新站立起来。 在近到可听见呼吸的距离中,随着子书律长睫一眨,怀袖也不知又从哪里寻得勇气,伸手就去拉他的衣袖,牵着他的手放在琴弦上,轻咬嘴唇含糊道:“可否请先生弹一次?” 话说出口,她几乎不敢去看先生的脸,牵着他衣袖的手也立马放开,迅疾将手躲回袖筒中,只剩指尖揉捻着,似在回味刚刚那一瞬的触感。 极其短暂的沉默后,怀袖低着头,听见先生温柔低沉的声音响起来,“阿袖不喜欢这曲子?” 听他如此说,怀袖忙仰头看他,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急急否认道:“并非不喜欢。只是、只是此曲颇有难度,且意境深远,弟子想着若能听先生弹奏一遍,许能悟得一二。” 子书律眼尾一弯,“你的琴艺并不在我之下。” 怀袖对上他的眼,看到其中蕴藏无限的柔和与真诚,屁股往椅凳边缘挪了挪,给他让出些位置,才心神恍惚地谦虚两句:“先生谬赞了,弟子不过是......” 子书律一撩衣衫,在怀袖身旁坐下。两人一同坐在不算宽敞的方凳上,怀袖顿时心跳如雷,谦虚的话还未说完就生生咽了回去。 瞥见先生的衣衫搭了一角在自己腿上,怀袖抿唇,在心内无声遏制自己飞扬的绮丽心思,尽力将心思转回琴音上。 等到一曲樵歌结束,怀袖才缓和下来,终于可以笑嘻嘻同先生说话。 “先生琴艺高绝,是师从哪位名家呢?” 子书律收了抚琴的手,侧头看她,本想回答,可对上她碧波般的眼眸后,还是只觉羞愧,只能起身装作未曾听到,淡淡将这个问题揭过:“心思沉下来,再弹一次试试。” 怀袖挪挪屁股,又坐回方凳正中,深吸口气将方才乱七八糟的心思撇开,指尖一动,又缓缓弹起樵歌曲。 水一般的琴音再度流泻出来,子书律站在她身后,视线落在她白皙修长的指尖上,只觉那指尖虽是按在琴弦上,却像是按在他的心上,将他丝缕心弦拨动。 方才于她身边坐着抚琴时强压住的心思,又浮冰般晃动起来。右手收进宽袖中,指尖触到袖袋中的羊脂玉,才终于将心绪收敛下来。 只是随着樵歌曲到中章,琴音越发明朗澄澈,子书律眼眸一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