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年轩是怀袖住的小院,就在子书律所居正院的右侧。 帝师府本是个四进的老宅院,子书律少时住在正院的东厢房。 那时,先帝还是太子,子书律的父亲子书丹历仕三朝,从侍书做到太子少师。后来先帝登基,子书丹受封河东郡公,子书律也连受圣恩,得以入弘文馆听课,与皇族子弟权臣之子一堂受学。 子书律的心性为人,很有其父的印记。子书丹一生忠君为国,谨记祸福藏身,言行律己,因而对子书律的教育也严苛非常,不容他有半步差错,更不能对君王有半分不臣。 喜怒藏心,万事生惕,是父亲教他做人的要领。严以律己,厚以报君,穷尽所能以卫国,是父亲教他为官的本分。 年少时,他沐浴在这些教诲中,对之深信不疑,奉若信条。 十五岁那一年,尚在弘文馆受学的子书律奉皇命离国去燕。 一去,就是十三年。 十三年间,郡公府上人事变迁,到最后,只有旧时老仆守着宅院。子书律在燕国,已多年没有消息传回,无人知道他是生是死。 等待,成了一件即便无望也不得不坚持的事情。 直到子书律归国的前两年,府上老仆才终于收到他从燕国传回的消息。 他命人整修府院,将正房右侧耳房改为穿堂,开新门,还将宅院右侧一块地皮买下来,新建了一座小院。 一道月洞门,将正房与小院相连。 再后来,大祈军队踏平燕国城池,结束了中原大地近百年的战乱纷争,大祈一跃成为中原霸主。而子书律作为这场战争的关键人物,于箭啸血光中离燕回祈,一身黑衣载誉而归,功绩可压山河。 适时,大祈国君重病缠绵,于病榻之上托孤于他,封他为帝师,授监君理政之权。 离家时,他是瘦弱文雅的小公子,在不及弱冠的年纪,肩负家国天下之重任,拜别双亲,更名改姓潜伏燕国十余年。 归国时,他已近而立之年,少时凌云志,凝结成一身寒霜,只余生人勿近的恐怖。 他曾将家国担负于左右两肩,而如今,右肩上的“家”已然不在了。 回到大祈后,他将怀袖安置在新建的小院。正房与小院相连的月洞门上,有他亲笔所题“韶年轩”三字。 怀袖不知韶年轩的由来,她只知道,自己从大梦中醒来时就已在此。睁眼的瞬间,先生的俊容便映入她眼中。 一眼万年,大抵就是如此。 她在韶年轩住了三年,俨然已是帝师府的小主人。平日,她可在帝师府通行无阻。可若是先生当真动怒了,便会罚她禁足韶年轩。 怀袖自知,先生待她温厚,这样的重罚,三年间也不过一两次。今日先生让自己在韶年轩练琴,还是极不好练的樵歌曲,摆明了是禁足。 怀袖心里郁闷,却也明白是自己偷懒敷衍在先,活该受先生责罚。不敢辩解,只是心里嘀嘀咕咕,自觉就算是疏于练字,也不该受此重罚吧。 怀袖低头思忖,想着先生今日晚归,还对自己这般严惩,极有可能是在乾阳殿揣了火气回来。毕竟当今圣上虽年仅八岁,可论惹怒先生的功夫,还是远在自己之上的。 怀袖如何想,子书律便是不看她,也能猜出几分。桌案上,香钟已快燃到午时。子书律将字帖一一理好,收到桌下小屉里,起身瞧着怀袖不肯抬头,忍笑道:“如何?不饿?” 怀袖本就没用早饭,被他这样一问,肚子立马不争气地咕噜作响,脸面瞬间丢得精光。 子书律摆袖负手走到她身侧,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今晨我出府时,命厨房备了酒醋肉。” 很好,他总是能拿捏住自己的喜好,叫自己就是想生气也不能。 怀袖低头随他走出书房,跟着他的脚步进到正房明间。 明间桌上已摆好饭菜,酒醋肉的香气飘满屋子。怀袖一走进去,满肚子的馋虫立马被勾得翻了天。喉头咽了几下,瞧着先生噙着笑意看自己,又不愿被他看笑话,只能沉默地用完一餐饭。 两人用饭结束,怀袖心里还在为练琴一事郁闷,丧着脸起身,虚虚一福身,语气中都带了些薄怨:“先生安歇,弟子先回去练琴了。” 子书律抬眼看她,抬手示意外面的婢女进来。 “前几日可有好好喝药?” 婢女端着托盘进来,怀袖余光一瞥,看见托盘里的药盏,心虚地坐回凳子上,嘴角一扯嘿嘿笑道:“自然是有好好喝药的。先生的吩咐,弟子岂有不听的?” 子书律伸手端起药盏,眼神示意婢女退到屋外。刚煎好的药汤冒着热气,子书律拿调羹拨动药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