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说,宗垣的脸色属实难看极了,青白相间,煞气横流,连虞山也瞧了出来,不是被妖缠便是缠了妖,大概可以吃剂符水和肾气丸。 良山扒拉开这些庸医,一指抬起宗垣下巴,左右看了看,断言他不过是不想搭理这班人而已,且厌恶到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施舍。 杨老人大惊失色,仰头灌了一拳酒,喝得眼色迷蒙,他红着脸看,摇摇头,又喝了几口,连连说:“不会的,他不会的。” 宗垣双手虚扶杨老人,眼神已然温和,像是极认真地对他说道:“施主,不要再喝了,方圆百里都能闻见,都被腌透了。” 杨老人便喜眉笑眼了起来:“你是在关心我吗?宗垣。” “一个名字,或许更是身外之物,宗垣已死,我是另一个姓名,已然变化。” 良山探出半副身子,挡住了杨老人动容的眼神,捂着肚皮,有几分急不可耐:“好酒好肉给师父备下了,师父你去哪里都这样有脸面,我真替咱们师门高兴。” 杨老人说:“我不吃。” “那……”他叫叫虞山,也叫了叫已死的宗垣,相携赴宴。 杨老人如梦方醒,拍拍恒定不动的宗垣的脸,急匆匆追了出去。 别叶从隐匿的墙头露出两枚尖尖的耳朵,吸引了宗垣的目光,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慢悠悠瞧着它们在寒风中抖动,忽而微微一笑,把从前的种种都遗忘了。 太守府中似是平静安稳了下来,只是突然平白多了许多不速之客,皆无从讲起,姜辰杞笔下给父亲的家书刻意绕开了他们,只在姜珩身上颇多着墨。洋洋洒洒一大篇,言辞情切。 书至最后一字,笔尖犹如利剑悬在纸上,姜辰杞迟迟书写不动,最终团起书纸,扔在了地上。 起身推门而出,步在寥寂冬夜中,幢幢鬼影从墙头树枝,月门池水中泛泛漫漫,逼近了他,远离了他,环绕在天地之中。 他沉吟至今,再次回到此前饱经摧磨的书房,失手打翻了灯烛,熊熊大火升到了他的高处,他倚靠在门内避祸,眼见要被火舌吞没。 “哥哥!” 他感到姜珩从身后环抱住了自己,姜辰杞覆上她的双手:“让大火烧吧,燃吧,阿珩,让它燃尽该燃尽的,留下该留下的。哪怕熊熊烈火带走的是我,也不该被它击毁。” 大火惊动了阖家,倾颓的屋宇下,窝在槛内的姜辰杞连衣裳也完好无损,脸上未落下一丝浮灰,他看着姜珩灰扑扑的小脸,几乎动容。下一瞬,他猛然扯开了她紧抓不放的手。 “哥哥。”她呆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姜辰杞在一片沉默的人群中再次回头,眼中依稀泛泪,像是燃烧整夜的火焰。 他对着虚空处叫姜珩,叫宗垣,叫母亲,叫外祖,笼笼统统,都是死去的人,他走在过去辉煌的时光、团圆的年月里,谁也唤不醒。 他一遍遍看到宫廷里那一出荒诞的经历,无论是让家族蒙羞的耻辱,还是阿珩被愚弄的仇恨,正一点一滴蚕食着他的心。 他疯了。 姜珩不敢走近,一旁瞧他,眼睛里满是痛惜。 “救救我哥哥。” 高高大大的树,清冷刺骨的风。 许玉在她身边,神情柔烈地抚摸着斧痕深深的树干,她的哥哥,似乎困在了过去的时光中,如鸟羁囚笼,她打开笼门,看到的是一只不会飞的鸟儿。 姜珩自觉欺哄荼毒遍了阖府众人,转眼离开许玉,跑向了唯一不觉她是妖孽的良山住处,她眨着眼睛说:“还有哥哥,你救救他,金银财宝不在话下。” “我医病救人,不是为了金银,是为了修行。”良山伸伸懒腰,“不是亏本买卖,可惜……世间有疾医得,有疾医不得,否则,你以为我不想骗你的金银财宝吗?” 说到此处,他不禁想起了络绎不绝来访的名医大家,连他们也个个无能为力,怎么对他这最便宜随意的江湖郎中抱有希望。 姜珩冷眼瞧他,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方知他惯会骗人。 “修行?修行之人,就是你这幅样子?我才不信。” 良山方要分辩,姜珩又说:“你说医得好我不信,你说医不好,我也不信。” 待她愁眉苦脸地离开后,良山抱着药箱,跟随她的脚踪,来到了姜辰杞所在的那块已被焚毁的方寸之地。 他温文有礼,举止从容,倒半点看不出疯癫的表象。 他在灰烬中饮茶,拿着残存半卷的古书,仿佛身在清风明月中。杨老人说,倒显得旁人像是疯子。 姜珩淌着灰土爬在他的脚边,仰头望着他的面容。直到姜辰杞看见了她,朝她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