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也无法改变的世界,还不如清醒地活在梦中,自有自己的一番滋味,至于你,你既不把人之一世的百年放在眼中,不如再加把力气修个半仙之体游于尘垢外自在逍遥,可你偏要做个人。” 别叶摆了摆水葱样的食指,道:“非也,不了结心中纠葛,憎怨不化,终难静心修行,而叶子唯一念想不过想报个仇,竟然耽延了几百年。” “好好好。”宗垣慵懒着道喜:“恭喜恭喜,今日了结了。” “怎会了结!”别叶扭曲着一张脸。 宗垣轻柔地清了清嗓子,颇为不耐地背过身去百无聊赖,那么大年纪的活物,活得像个愣头青,爱怎样便怎样。别叶果然纠缠了上来,也不再嫌弃宗垣的一颗猪头,他摆出一副委屈而忧郁的神情,“大将军神武不凡,不是一干常人可比。” 宗垣不露声色地躲避:“我怎不是凡人,充其量更为聪敏、勇武一些,还是俊美一些,打住,可我还是凡人。” “你不是!”宗垣着实被他一惊,别叶说至激动处,唾沫横飞,更是死死揪紧了宗垣的衣襟,害他擦不得脸。“每当我寻到机会下手时她总会从天而降反杀于我,她神力高深怎样,半仙之体又怎样,放在凡间便叫做山匪盗贼,欺压的是我,便如无力反抗的布衣平民。但上天我遇见了你这么一个大人物,才得以一报前仇,我这才知道,几百年的日日夜夜,我等的不过是你!” 宗垣放下手臂,跌下一双眼嗤笑道:“我头疼,心也疼肝也疼。”他长吁一声,仰在地上,盛了满眼的广袤蓝天,“怪不得修道出家者比比皆是,好去处啊,好去处……” 杭右夜间提了壶酒,回到城郊废弃的祠堂,许玉闻到香气,却也懒怠起身,杭右兜手又变出一只烧鸡,许是夜消时刻的缘故,闻来有奇香。杭右撕下一只鸡腿递给她,许玉拿着它,肥美肉香丝丝缕缕传到鼻间,杭右攥着另一只狂啃,提前又抓了根鸡翅,恨不得两手并塞。许玉温柔如水地望他,不知碰到哪根爱之轻弦,慢慢眼中竟噙满了泪,泪水滑落脸颊,风拂过时,冷在脸上,可泪水不断覆落。 杭右发觉,便嚼慢了些,拿手背擦了擦嘴上的油,他嚼着嚼着,慢慢吃得不是个滋味。 杭右放下手中的鸡腿和翅膀,幽幽道:“我算是吃不下了。” 他支起了两只手,那油汪汪的正无处抹掉,杭右左顾右盼后又举到许玉面前,一吓一逗地打算朝她抹下去,堂中本就昏暗,杭右再抬首,正对上许玉一双阴侧侧的眼,他惊滞了一瞬,立刻不顾油花抚住了自己的心口,坐着拱退几步。“我怕。我是说,别这样看我。”杭右瑟缩着抱紧自己,心虚道:“怎么还看。” 许玉大半张脸隐在黑夜中,看不清神情,杭右听她淡淡地说:“我好饿,许久也没有痛快的吃一场。”杭右莫名其妙,朝膝前的一包烧鸡努努嘴。黑影里的人再次陷入沉默,杭右直觉她在盯着自己,八成眼睛一眨未眨,想着,额角已渗出了冷汗。他悄悄僵硬着摸着了啃到中途的两块肥鸡,攥在手中预备跑路。却听到许玉噗嗤一笑,松散了架势,拿起荷叶上的鸡,也正开吃,杭右见状大大舒了口气,往前挪了一步,边咬下一口边道:“若不是你这样一闹,我险些快忘了你乃非人之人,这可是来跟我提个醒吗?可惜我素来有胆,以往行事亦没有缺德败坏,正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越说越自信。 许玉拿着烧鸡啃,那面目隐隐约约现在了光下,杭右说话间只不经意一瞥,手中鸡翅便咣当掉落了。他平生未曾见过这样可怖的脸,露骨翻皮纵横,血肉污浊。 一声掀瓦破顶的狂叫后,祠堂中只剩许玉一人和奔扬而起的漫天尘土。 出了片刻,一个人挡在了门前,由月光映照出一道长长的影儿。他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她啃烧鸡,像是在打量着,像是忖度着。他方才立在这祠堂瓦上,清风温润,月色明媚,本自舒坦,被那杭右一声鬼叫惊吓,踢下一片瓦,暴露了行迹。 许玉抬眸,那肥鸡腿横在嘴前,遮挡了她的灿然一笑。 她因风吹骨,发觉了脸上的残败。 后来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才道:“宗垣,忘了我吗?” 宗垣始终不迈一步,只有风带起了他的衣裳。 许玉偏开了头。 “我安生做了几年的树,立在同一个地方,日子久了,颇觉困苦,只得一颗心,便可生出手脚,重新行走人间。” “便去寻了一颗心。” “因惧雷刑,这心便寻得艰难,如何寻得一颗甘心乐意的心,需得为它做些什么,我想了很久,岂知第一颗心什么也不要,要我拿走它。” “我拿了它,发觉它生得古怪,其实岂止古怪,它时时跳动着,可是随时都要死去。” “瞧什么。我只寻得这一个,我想它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