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雪霁初晴,汨罗通往巴陵的近道上,许多行人衣衫被纵马飞过的一行浪子溅了泥,莫不沿路指责,亦有咒骂,更有举家搬迁的十来口人,早听见马蹄疾甚,忙不迭让开道路,奈何车马笨重,浪子驰过瞬间,其中便有拉行李的人马翻到道旁的田间沟壑,好不狼狈。 领头的几人忙着搭救之余都扯开嗓门去骂,翻沟者犹甚,搭着旁人之手爬回道上,还未及再骂出口,却见那人调转马头跑了回来,刹马急停。 众人提心吊胆,只怕他一个刹不稳,忙作势躲避。 他轻勒马头,由它踟蹰。 看这好个高头大马,几人仰头欣赏,相较下自家的肥马竟似野驴。许玉翻身下马,看着眼前惨状,只得好声赔礼,旁人见宽大衣袍斗笠下,竟是个女子。对方伤了马,撒了行李,领头的大汉率先不依,道是不赔重金此事难了,那人闻言,虽是顺手摸了,却没摸到一文钱。 大汉见她半晌没动静,已脱口鄙夷道:“身上没钱?” 许玉点点头:“昨日还有,想是被盗了。” 听者哄笑,此女不然已有呆症,不然必是不闻世事闺阁里出来的倒霉千金。 然几人早已眼馋她那坐骑,打量不够,许玉自是察觉,遂拉紧马绳,斩钉截铁道:“诸位,对不住,这马恐怕不能抵给你们。” “哪个要你这马!” 大汉忙踢开插嘴的小僮,皮笑肉不笑说道:“姑娘,可你除了这马,还有什么值钱的。” 许玉思索片刻,摸上腰间玉佩,正待扯下,对方势强,口上也渐渐不饶人。 她扯下玉佩,扔给大汉,预备翻身上马。 半晌无动作的马车轿帘却被掀开,露出一只手,“姑娘且慢。” 后有老母声音,道:“姑娘,家人无礼,莫要怪罪,不知可否来车中一叙,不怕冒犯姑娘,不知怎的,老身竟见姑娘颇合眼缘呢。” 许玉道:“多谢夫人,只是帐已了结,在下不便叨扰了。” 那大汉已钻到轿前,将玉佩递进去,问道:“夫人,您看成色怎样,够不够抵帐。” 许玉亦盯着里面的动静。 半晌,正疑惑间,那老母又道:“姑娘,老身岂能夺人所爱,请取回此玉。” 大汉横眉竖眼,掀帘做了个请的动作,许玉这才入轿。 轿中除了那位二八佳人,便是慈眉老人,身边正窝着个垂髫女孩,老母牵起许玉的手,将玉放回她的掌心。 许玉由她握着,只道:“不要吗?只是除了这个,我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夫人笑道:“老身岂能强取你一个女儿家的身家性命。” “这玉定是你家传之宝,姑娘只管收回。” 许玉点头:“那便多谢夫人了。” 许玉跳下车,朝轿中道:“夫人保重。”便在众目睽睽下策马绝尘而去。 折腾的灰头土脸的几人围着马车不住哀叹,这叫什么事儿。夫人颤巍巍下了车,有人慌忙搭了把手,她腿脚不便,遇阴雨天便有锥骨之痛,此刻又朝着许玉的方向慢慢走了几步。 “杭右。” 趴在车上哼唧的男子听闻老母唤他,费力抬起上身,目光懵懵懂懂地追了过去。 闹市骑不得马,许玉牵马慢慢走着,禁不住去看往来的买卖,殊不知自己与骏马亦引来不少注目,小猫忍不住拱出头,本是一左一右搭在马背上,如此初入人世。 集市热闹,很是有些稀奇东西,也总像一件件似曾相识的旧物,道旁有珠饰,玉珠琳琅满目,成色不一,她轻轻拈起一串莹润红珠,触手生凉,阳光下更显通灵秀美。 摊主笑道:“姑娘好眼力,这是上成玛瑙。”他笑嘻嘻的又压低声音道,“成色最好,满下里怕也找不出第二串。” 尽管如此,许玉摩挲着珠前老旧的云纹木饰,若有所思,她突然回想自己收在漆奁里的珠宝首饰都去了哪儿,这样清凉地搁在指尖,倒像是摩挲着轻灵的旧日时光,那时她并不孤单,身边总有人陪伴着她。 策马风啸亦美,可如今,这样晴暖清和的人世…许玉虽已放下手串,摊主依旧说个不住,她含笑摇摇头,牵着马向前走去。 摊主仍旧叫卖,不一会儿又来了位愁眉紧锁的少年,他忙向少年堆了笑招呼,少年一面张望一面拿起方才女子拿过的珠串,面向阳光照看,左右看不出道道。 摊主笑着点点头:“公子好眼光,买下此珠,必能讨小女子欢心,话说回来,还能避邪消灾呢。” 杭右随口问道:“多少钱?” “虽来之不易,却只要六两七……”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