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戬不会骑马,两人便雇了辆马车。向来一身正气,不太会矫饰自己的刘婉被王戬要求坐在车里。而自认能屈能伸江湖经验丰富的王戬则扮作车夫驾起了马车。刘婉却有些意外,王戬平日里吊儿郎当嬉皮笑脸,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然则他撑船有船夫的样,驾马车有车夫的样,却是十分接地气。 好在他们是一路朝北,黄河以北之地一路坦途,一眼望去都是遥遥无际的平原,马车跑得十分顺畅。 正是春种时节,原野上青禾翻浪,涛声阵阵。四处干风刮面,沙土飞扬。刘婉庆幸是坐马车,这样大的风沙骑马,跑不了多远就得一嘴的土。再看王戬,见他不知何时套了一张手巾在脸上,浑然不惧风沙,气定神闲,将马车赶得十分平稳。 王戬注意到刘婉在看他,以为她想问赶路的情形,指着前方道,“此地是平原,林木遮挡不多,所以风沙较大。再往北走是太行山,过了太行山,明日就能进入上党郡。进入太行山后,风沙会小些。” 接着又道,“为了快马加鞭,我们都是抄近路走,没有刻意走人多的村镇。夜里在旷野上露宿终究不是好办法,晚上我们就顺道找户人家借宿。” 刘婉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就算是露宿旷野她也能吃得消,何况是有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睡觉,当即表示同意。 王戬,“那就这么说定了,待会儿可别再变卦了。” 刘婉心道,我是这么矫情的人么,有什么好变卦的。不过她很快就明白王戬的意思了。 天黑之前,二人终于在旷野之上瞧见一处小小的村落。本以为会费一番口舌,哪知开门的老妪听说他们过路借宿,格外热情地将他们引进屋。 刘婉咋一见了那老妪,立马就想打退堂鼓。这老妪健壮高大,高鼻深目,黄发卷曲,一看就不是汉人。她还在踟蹰,王戬朝她使了个眼色,就跟着老妪进屋了。 屋内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饭,一老翁,一对中年夫妇,一位少年和一个幼童,个个长相都与汉人迥异。老妪连忙张罗家人腾出两个地方给王戬和刘婉坐,接着从灶台上拿出一碟馒头给二人。 桌上不过是寻常人家的肉汤,切了一大盘羊肉,和一盘野菜,闻着却有股温暖的香气。在路上遭干风吹了一天,刘婉顿时口齿生津,捧着碗就着肉和野菜一不留神两个馒头下肚,又喝了好几碗汤。 一顿风卷残云后抬起头,才发现大家都吃完了,就剩她一人还端着碗。觉得自己也忒不客气了些,刘婉尴尬地笑笑。她这一笑,那小小幼童也跟着咯咯一笑。 老翁看出她的不好意思,安抚道,“无妨无妨,锅里还有。你们汉人吃饭讲究斯文,我们匈奴人在塞外的时候,就喜欢来家中做客的人吃得多,吃得越多就表示越愿意和我们做朋友。”说着将肉和菜往刘婉面前推了推。 刘婉被一家人的热情感染,终于放下心中的不自在,吃饱喝足又安稳地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与老妪一家道别时,刘婉留下了两串钱表示感谢,随后二人踩着晨曦继续朝着太行山出发。 尚没走多远,刘婉终于好奇地问,“匈奴人在塞外放牧,阿翁一家怎会来这里以耕种土地为生?” 王戬,“中原沃野千里,粮食丰足,不比在草原上放牧更安定有保障?有了能扎根的疆土,谁还想去塞外风吹日晒。” 刘婉听了,心中不是滋味,又道,“所以这一带胡人会特别多?” 王戬,“过了黄河,越往北走胡人越多,这里几乎遍地是胡人,汉人已是凤毛麟角。胡族军侯称霸中原,会带着族人一并迁徙过来。各族混战,中原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无主田地便被南下的胡人认领,胡人也渐渐放弃游牧改为种地。” 王戬见她神色黯然,突然安静了下来,估计在心疼早上留的那两串钱。接着道,“你有没有想过,阿翁一家跟你说得是中原话。” 刘婉才想起来,塞外民族都有自己的语言,但阿翁一家除了长相外,习性口音都与汉人相差无几。 王戬,“如今北地的胡人是很多,但此地广阔不见胡人游牧不闻胡语,却只见他们习汉字,说中原话,放弃游牧改为种地。胡人占据疆土,但汉人的精气还在。” 刘婉眼中一亮,“这难道是胡汉同治的结果?” 王戬却不多言,“眼下世事纷扰,尚无定数,你我身在此间浮云遮眼。今日种种,后人自有公论。” 言罢抬手指向前方。“看那里。” 刘婉抬头看向前方,远远便瞧见前方山脉横亘,绵延至天际。山峦巍峨壮丽,峻峰高耸入云,山壁上草木岩石交错起伏。一轮红日自东面山坳处缓缓升起,吐出万丈金光。 王戬,“只要穿过太行山,我们就能抵达上党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