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诗行喝下沾着檀香的苦茶,心中的思绪却飘向了李莲花和乔婉娩那边。她不由得问:“方丈,乔姑娘是个怎样的人?” 无了叹息着说:“乔姑娘,心诚也心善。” 乔婉娩对李相夷是诚,李相夷对乔婉娩也是诚。他们少年相识,李相夷记挂着四顾门、记挂着江湖正义,她就为李相夷操持好四顾门的后方。李相夷当年成就武林第一的一战,正是因为乔婉娩争取了时间,才让李相夷武功大成一剑登顶。李相夷也能为乔婉娩红绸舞剑,只为博她一笑。眼高于顶的天下第一,却事事牵挂着心爱之人。 少年赤诚之爱,叫无数人为之动容。 但少年人之所以是少年人,就是因为少年时总有许多错过。李相夷赴东海之战前,曾收到过乔婉娩的一封信,那是一封诀别信。那信李相夷没有收到,机缘巧合下送到了无了手中。 因为这封信,因为寄出这封信后李相夷消失于东海,乔婉娩认为这都是她的错。 骆诗行垂下眉眼:“乔姑娘苦等李相夷十年,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不爱”。 如果李相夷没死,他们的矛盾或许还有机会化解,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去分辨,去感受,一切都来得及,也不会成为遗憾,诀别信也不会诀别。 可李相夷死了。那些诀别之辞就成了利刃,刺向了李相夷,也将乔婉娩刺得体无完肤。她的一句不爱,她先一步选择了放弃,竟是把死去的李相夷又杀死了一次,诀别信竟真成了生死诀别。这让乔婉娩如何能够原谅自己,又如何能够放下。 无了摇头叹息,“这就是乔姑娘的善。因善而自苦,因善而自困。” 骆诗行久久无言,回过神时只觉得脸上有些许凉意,手指轻抚才发现竟是落泪了。 若不是那杯碧茶,若没有那场阴谋,李相夷的一生应当很好很好。他会追随着心中的大义一路前行,身旁有同道好友相随,有心爱之人相伴,哪怕有一些不如意的事,也会成为人生中值得珍惜的感受。 骆诗行心里每想一分,就痛一寸。 “少年一腔孤愤,总以为自己能够杀尽一切不属于这世间的魑魅魍魉。” “可是最后才发现,这世间的阴谋诡计、鬼蜮伎俩,杀也杀不完,砍也砍不尽。” “那把手里的剑不知从何而去,最后就要刺向自己。” “诗诗,这世间最无奈的,就是本来可以。” 幼年的骆诗行听着温周二人说话,只觉得懵懵懂懂。 李相夷从不宽恕,他的剑永远对着该杀之人。那到底是什么,才会让李莲花选择杀死李相夷?是师兄的惨死,是亲友的背叛,是爱人的离去,是同门的无辜丧命,是百姓的平白祸事,是满身牵牵坠挂的迷茫和痛苦,最终让那把剑刺向了他自己。 可是,李相夷本可以不必经历这种痛苦,他本可以用更多的时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一辈子,去体会更多,领悟更多,他可以一直做李相夷,而不需要像现在这样决绝地抛下作为李相夷的过去。 他本可以不必做李莲花。 —————— 无了很快离开了,骆诗行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禅房中,直到月上柳梢,才起身离开普渡寺。 正巧遇到了满头大汗的肖紫衿和方多病,二人告诉骆诗行傍晚的时候乔婉娩突然失踪,大家四处搜寻,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肖紫衿提议下山追,便急匆匆地离开。方多病本转身要去通知百川院的人,可实在放不下心中的担忧,于是脚步一停问起骆诗行有没有见到李莲花:“李莲花说要去找人结果人也没了,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方多病攥紧手里的剑,他想李莲花身体这么弱,他又不在身边,万一出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骆诗行沉默几瞬,说:“李莲花应该找到乔姑娘了,我看乔姑娘似有不足之症,久不见人恐怕是身体原因不宜挪动。”若说这里所有人中,谁最有可能先找到乔婉娩,那定是李莲花。 方多病瞪大眼睛,他张口就想问骆诗行是如何知道的,但这话在嘴里绕了两下,才发现他现在的反应和面对李莲花破案时一摸一样,方多病自以为隐蔽地看了眼骆诗行冰冷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敢问出口。骆诗行提议让方多病先行通知百川院的人,一部分人手下山追防止贼人确实找到机会带人下山,一部分人手扩大范围继续找。方多病连忙应是,转身便走。 骆诗行等他离开就纵身一跃,站在普渡寺的最高处,借着月光和山势走向推演一二。她心想:如果所有人在地面上毫无线索,那么很大可能二人是通过地道行走。除了白天她打开的那个出口,正常来说应该还有一个。正想着,骆诗行发现推出的方向正是一片桃花林。 正是花开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