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林穗道场的几个月里,陈华荣一直在课上补习围棋基础知识,慢慢修炼布局、定式、死活、手筋,根据老师的建议,她估计很快也可以开始练习官子了。课上由于没有座椅,她还可以顺便练习长时间跪坐,毕竟以后比赛时跪坐在榻榻米上几个小时,要是之前没有做好身心准备,估计没一会就倒在赛场上了。 道场不上课时,家庭教师也把陈华荣的时间占得满满当当。虽然陈华荣有前几世的知识基础,可她最大的朋友和敌人都是时间——时间给了她无数经验积累,却也让她遗忘了许多知识。她作为文东恩时经历过几次高考,而高考的知识基本都在大学四年时光中流失殆尽,虽然她从头开始学习基础知识算得上得心应手,也早已钻研出适合自己的文理科学习方法,但还是需要投入一定的时间和精力背书刷题。 安顿下来后,陈华荣很快便着手写家书。给父亲母亲各一份,里面的内容基本一致。开篇便是“女儿已在东京安顿下来,未负父亲母亲嘱托,成功考入林穗道场;华荣将继续努力从业余班升至职业班……” 给母亲李必玉的信中,她着重感谢了母亲尽心尽力准备的行李,让她初到东京不至于手忙脚乱。刚到住处时,但她轻轻拉开行李箱拉链时,塞得满满当当却又井井有条的衣物、被褥终于获得释放,施展着身姿,却没有一件物品蹦出来——由于与陈养喆结婚后,丈夫便时不时出差,李必玉打点行李的技能逐渐练得炉火纯青。 在小孩子看不到的角落里,在大丈夫会忽视的细节里,母亲一直在默默付出。她不会因为一件行李理得好便获得什么奖励,因为家庭分工就是男主外女主内,这在陈养喆看来,完全是李必玉的分内之事,妻子尽职尽责,打点好家中所有事务,为顺洋的合作伙伴准备些不要紧的年节礼品,就是她的本分。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不是丈夫说起,她绝不会探听商场上的事情。 陈华荣在信纸上一笔一划写下“妈妈”,她的上唇与下唇碰撞,将这个自己最早学会,也最常喊出的词汇,再次念了出来。 可这次远在首尔的母亲不会从厨房里冲出来回应。 给父亲的信中,她提起了父亲为自己选定的顺洋员工以及家教,细细讲述了她对雇员的初步了解。信纸上无法承载的感悟,陈华容准备亲口对陈养喆说。顺洋在日本的百货业务发展比较艰难,因此陈养喆几乎每月都会来一趟东京,视察分公司经营状况。 陈华荣每天的安排都满满当当,因此她每天都可谓身心俱疲,值得庆幸的是,小孩子睡得快,梦境也十分有趣。陈华荣能完全记住的美妙梦境有些类似《哈利波特》电影中的巫师棋。只是战场上对决的并非实体化的王、后、车、象、马、兵,而是模样一致,黑白分明的云子。云子的甲胄外披棉花,内衬铁片,既轻便,防御力又高。 梦境中的陈华荣时常在空中翱翔,垂下眼眸便可看到巨大的围棋棋盘,棋盘上各19道横竖线好像水泥浇筑般坚固,一共构成361个点。 黑白交织的战场上,同色阵营时而连成浩浩荡荡的大军,偶尔会有探子孤身入敌营,有时则见残破的棋子拖着一口气夺命狂奔。 陈华荣每晚如神仙般端坐在云端,指挥不同的棋局,占领不同的领地。梦中的时间过得很快,她不过是下完了一盘棋,窗外已是晨光熹微。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在梦中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为她带来了不少乐趣。奇怪的是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梦中的对手是谁。每当她想抬头看清对手时,只会看到满满的灰白云雾,如同水墨画般宁静。 而在现实中,由于打遍业余班无敌手,她很快就将迎来进入道场后的第一位职业班对手。 在道场考试时有一面之缘的同胞,冯度岭。 陈华荣以为那一天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棋局也不会为她带来太多惊喜。 下到第70手时,她已大致理解了对手的棋风。和陈华荣这段时间碰到的对手不同,冯度岭十分注重序盘就打压对手,进入中盘后更是牢牢掌握了棋局的节奏。 冯度岭后半盘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收官阶段继续巩固了之前的优势。 他的棋风和棋力有些像前世的故人,让陈华荣想起了自己刚学棋时的感受。 虽然在中盘就算到了自己很难翻盘,陈华荣还是坚持收完了单官。 “你下棋时太谨小慎微了,再强大的棋手也不是计算机,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算尽所有结果。”冯度岭收拾棋盘时突然说道。 “是啊,我的棋风一直如此。”陈华荣并未抬头,纤细的手指一颗颗拾起黑子,慢慢放回棋盒里。 “你如果想闯出一番名堂,可能就得改改这个棋风和处事态度了。”冯度岭轻轻地把所有白子划到自己面前,“毕竟你可以一直手执黑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