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帅!” 此时月色溶溶,宫宴已经过半。 程慕宁坐在上首左下角的位置,酒过半旬隐隐有些倦态。今夜来的大臣都眼熟得很,大多是从前程慕宁在政事堂日日相对的老熟人,有当年因她牵累被罢官贬谪又官复原职的,也有当年上奏恨不得一脚将她踩死令她永无翻身之日的,例如对面的许相。 这几人同聚,夜宴便与上朝没什么区别,几轮阴阳怪气唇枪舌剑,程慕宁听得乏,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分神往殿外看去。 不等她收回视线,就听“砰”地一声,角落那身着红色官服的官员拍案而起。 他显然已经喝醉了,端着酒壶颤巍巍站起来,猛打了个酒嗝,舌头像打结了似的,说话语无伦次,但仔细拼凑,依稀也能听出几句大逆不道的话: “大厦将倾,山雨欲来,诸位与我都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现在嘛,何必还争那口舌之快,自然是该吃吃该喝喝,下回再共享这珍馐佳肴都不知是何时候了……哦对,没有下回了,哈,没有下回了!” 他说到最后竟嚎啕大哭起来。 没人敢接他的话,纷纷用余光去看座上的君王,程慕宁也好整以暇跟着看过去。 而程峥似也喝醉了,他闭眼扶额,连斥责的话都没有。皇后唤人道:“沈大人喝醉了,还不扶下去。”她又起身:“圣上酒力不济,诸位且先自便。” 同时,也记得关心一旁看热闹的程慕宁:“这酒后劲大,公主也少喝点,明日该头疼了。” 程慕宁弯唇应下,就见几个内侍将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的程峥扶了下去。 帝后一走,席面就散了一半。 对面的许相最先起身,走前还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然而却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程慕宁朝他笑得温和:“舅父慢走,夜里路黑,可要当心啊。” 许相顿步,拂袖离开。 程慕宁敛了笑,忽地想起什么来,侧耳问银竹:“方才说话的人是谁?” 银竹犹豫了一瞬:“听皇后称沈大人,好像是……小沈大人?” 程慕宁凝了一瞬,酒都醒了。 她记忆里的沈文芥才二十出头,气宇轩昂,玉树临风,且最重仪容,而方才那人……衣衫褶皱,唇边似乎还留了一圈青茬,分明是三十左右的模样。 但那声音…… 程慕宁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他。 三年而已,他怎地憔悴成这样? 思及此,程慕宁起身就要往殿外追去,吩咐银竹:“让前面的人慢些,我有话要问沈……” 话未尽,迎面撞上了个硬邦邦的胸膛,她往后退两步才看清来人。 程慕宁微微一愣,倏地笑了:“殿帅来了。” 裴邵盯了眼她脸上的红晕:“公主急急忙忙是去哪里?看来臣来迟,赶不上敬公主一杯接风酒了。” 听出他话里隐约的戾气,程慕宁微一扬眉。顾不上沈文芥了,她道:“哪里,殿帅的酒,我怎么舍得不喝?” 裴邵嗤笑,信步入了大殿。 程慕宁紧随其后。 殿内的交头接耳蓦地停了,一时落针可闻。 内侍给珊珊而来的裴邵安排了座位,眼看隔了一条道,程慕宁道:“殿帅还是离我近些,方便说话。” 内侍询问似的看裴邵,见他抬脚,才跟着端了酒水果子过去。 都落座后,裴邵给自己斟了酒,道:“那香,公主觉得好闻么?” 程慕宁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及,“自然,还要多谢殿帅。” 裴邵道:“其实公主不必谢臣。” 程慕宁莞尔:“承了殿帅的情,总不能装作不知道。” 裴邵道:“不敢担,那些本就是公主的,当初管家收拾屋子搜罗了好些,有些不要紧的便给丢了,独留了这一样,太名贵,不好丢,倒是没曾想公主误会了。但公主既说是信物那就是信物吧,眼下信物既已归还,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臣忘了,公主也不必挂怀。” 这是要划清界限的意思? 嗯……程慕宁瞥向裴邵眼底的寒霜,她斟酌着语气:“……那看来,是我会错意了,殿帅心胸开阔,甚是令人佩服。” 说罢,裴邵没有说话,程慕宁也没再开口,两人之间再无交谈。 裴邵像是真来吃席的,银箸在碗盏里挑挑拣拣。 程慕宁小口品着酒,抬头对上了几道好奇的余光,遂大大方方朝他们一笑,待那几人讪讪将头埋到了碗里,她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但无论如何,我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