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随行车驾停在宫门外,侍女太监正吭哧拆卸车上的行装,但别看十多辆的马车,可实际属于她们主仆三人的也不过三个箱笼。 三年不曾回来,可红锦丝毫没有忘记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一见那朱红大门便拿出了大宫女的做派,正颐指气使地指挥着小太监去搬箱笼,见程慕宁正立在轿撵旁,仰头望着一处出神,她顺着看过去,是“承天门”的石匾。 红锦轻声感慨:“咱们总算是回来了。” 程慕宁回神笑笑,她向来不是个悲天悯人的性子,方才那点伤情转瞬即逝,她扭头看禁军已归整完毕,但是不见裴邵的身影,想来是已经走了。 意料之中,程慕宁失落的表情一闪而过,但没再耽搁,抬脚进了宫。 许久未归,宫里实则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庄严肃穆,秩序井然,连路边的树都修剪成了同样的形状,唯一新鲜的,大抵只是沿途那些脸生的宫女太监了。 途径华瑶宫时,纪芳跟在后头问:“公主可要回寝殿休整休整?” 程慕宁脚下没有停留:“先去拜见圣上吧。” 她太了解程峥了,这位小皇帝想必已经寝食难安好几日,当年赶她走时都要喝醉了才敢来见她,眼下要重新面对她,还不知道慌成什么样,她每慢一步,对他都是软刀子割肉。 到了政事堂,纪芳赶先两步进去回禀。 隔着一扇门,程慕宁等在外面,视线还没来得及在周遭转一圈,他又捧着张笑脸出来了:“公主快请,圣上正等您呢。” 程慕宁颔首,跟着进了大殿,却在踏入门槛后止步不前,她抬头,已经看到程峥了。 虽是孪生姐弟,但程峥与程慕宁不仅性格迥异,模样也是大相径庭,相比程慕宁的明媚昳丽,程峥的长相更偏清隽温和,称帝多年,也没有让他看起来更锋利一些,反眸中流露的彷徨之色反而像是回到了他还是太子的时候。 彼时他做错了事就是这样看着她。 “阿姐……” 程峥立在案前,看到她时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却又生生停住,年轻的君王脸上藏不住情绪,既期待又紧张,显然是在观察她的态度。 好半响,就当他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时,程慕宁终于提步上前,行了个十分标准的跪拜礼,“圣上万安,皇后娘娘万安。” 这是程慕宁第一次在人后对程峥行如此大礼。 从前她更多是将她视为胞弟而非皇帝,除了一些大典仪式外鲜少会向他行礼,最初程峥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当他们之间的矛盾日渐增长,程慕宁的任何行为都会被他放大,目无宫纪这一条,便是他当初对她的斥责之一。 可当她真的跪在这里,程峥却是更加惴惴不安,到底是她离京三年有所反省,还是心里对当年的事有所记恨? 见程峥久久不言,站在一旁始终默不作声的皇后忙上前将人馋起:“长公主快快请起,” 程峥回过神,跟着虚扶了一把,勉强镇定道:“阿姐快坐……阿姐脸色不好,是不是路上太累了?或是纪芳没有照顾好阿姐?” 无故被点的纪芳身子紧绷,谨慎地望了眼长公主,还要分神示意旁边没眼力见儿的小太监上茶。 程慕宁落了座,道:“纪公公行事周到,照顾得很好,倒是圣上怎么如此消瘦,可是哪里不适?可有请太医来瞧过?” 纪芳松了口气,程峥也松了口气。 她语气柔和,眼里的关怀不似作假,仿佛两个人之间从未有过隔阂似的,程峥略略安心,笑说:“没什么,前些日子没留意着了风寒,眼下已经大好了。” 可他看着病恹恹的,不像只是着了风寒,那眼睛下一圈乌青,显然是已经好长时间没睡好。程慕宁了然地收回视线,没有拆穿他,道:“圣上乃一国之主,可要保重龙体才是。” 程峥点头,姐弟间的亲缘关系就是如此神奇,纵然互有芥蒂又许久未见,但三两句话便能熟稔起来,那是自幼培养出来的亲近感,旁人都比不得。 程峥放松下来,道:“阿姐也是,如今京中不太平……”他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往后还有许多事要阿姐操心。” 这话里有求于人的意思,不言而喻。 程慕宁却只是淡笑,没有立即接他的话。 方才还融洽的气氛顿时就僵住了,程慕宁像是毫无察觉般低头闻了闻茶香,待到程峥脸上快挂不住了,她才状若随意地问了一句:“听说,太傅病了?” 程峥攥了攥拳,程慕宁喝茶的姿态优雅端庄,甚至语气都稀松平常,可越是这样,他越是能从中听出责问的意思。 他艰难地“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