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常是微雪,晏亭梨练字练得生疲,抬眼看过去,总见沈兰御垂眉执笔,窗外晨光,满庭雪色,映照得他容净眉清。 晏亭梨有一瞬的出神。 她想起来,前世的春朝节,宫中办宴,那时还未宫变,她也还是那个一心想着得过且过的公主。 春朝节时,满城烟柳袅袅,芳菲簇锦。 繁花盛尽宫庭,白梨花越过高高的红墙头,春风骀荡而过,梨便似雪簌簌。 宫宴之上,锦衣浮光,众人俱笑颜和乐。 沈兰御就是那时来的。 他来得不算太晚,宴席尚未开场,他穿着竹月色的衣衫,广袖绣了云鹤,在他襟前绕出流云水纹,同玉带共添润色。 恰时风来,薄衣盈飞。 他玉冠半束起乌发,失却几分不近人情的锐冷,更多几分不染尘泥的清逸。 沈兰御抬眼,去看那一处探过墙头的梨花枝。 他安静地立在那儿,满庭的明光和煦,落在他身上,便如工笔描画,容胜春华。 梨枝挂不住花瓣,有风拂过,便有雪梨渐落。 一片梨花柔软地落进他的掌心。 他垂睫看着掌心,乌发似墨,眉唇温然无波。 晏亭梨站在离他不算近的另一处,在那一刻忽而便明了,何为沈郎容胜玉。 他格外敏锐,再抬眼时,便侧首看过来。 见是她,遥遥颔首,便算见礼,随后转身入了席座。 这一段在她印象里不算很深,记起来时却格外清晰。 晏亭梨一边想着,无意识地用笔戳了戳下巴。 沈兰御尚无妻儿,府中亦无妾室,倒是很不近女色。 总之从未听说过他同谁家姑娘走得近。 她看得太久,沈兰御没有抬头,淡声道:“殿下,小心墨脏了衣裳。” 他开口得突然,晏亭梨一愣,反应后立刻端直了身子,乖乖认错,“有些出神了。” 沈兰御没有再说话,起身出去了片刻。 见他出去,晏亭梨心虚,没有多看,即使沈兰御什么都没说。 她自觉地又写了几个字。 沈兰御再进来时,挟了一阵清寒冷气,淡淡的雪檀香萦身。 一提木盒被放在她案边,“殿下劳累了,休息片刻便是。” 晏亭梨眨眨眼,按下心头的意外。 她先是将写好的几张字递给沈兰御,待他接过翻看,她才打开了木盒。 木盒里是一碗红豆羹。 打开的瞬间便闻到了红豆的甜香。 她仰起头,只能看见他被纸张半遮住了脸。 红豆香浓,晏亭梨翘起唇,笑得很真心实意,“多谢沈相。” 沈兰御没有看她,“殿下,还需多练一练。” 他将墨纸拿回自己的书案,同其他的字纸整齐地叠了起来。 —— 第二日,晏亭梨带着松云和松香,去赴嘉宁侯府的喜宴。 是嘉宁侯府的世子同洛州首富的王家嫡女成婚。 当初嘉宁侯世子定亲的消息闹得京城沸沸扬扬。 据说王家嫡女虽出身商贾,但家财无数,自幼习掌家理事,是很精妙的人物。 这一日难得有晴光,晏亭梨搭着松云的手下了马车,马车上印刻了宫徽,侯府门口迎客的管事立刻迎了上来。 “殿下贵安。” 松云将贺礼递给侯府管事身边的小厮,含笑道:“云容公主携礼,祝贺府上新人新喜。” 管事处事周到,躬身谢过后便让门边一位侍女带路,“殿下请。” 晏亭梨微微一笑,抬步迈过了侯府的门槛。 穿过长廊,有寒风拂面,枯枝摇曳。 晏亭梨抬眼,见薄晴透过云雾,扫去多日阴云,心情也难得轻快。 “好日成好事。”她笑道。 她同沈兰御都要赴宴,沈兰御便免了她今日的课业。 她并不抗拒上课,但听到他这样说还是忍不住雀跃。 那日知晓南疆公主一事后,她想了许久。 她的确不愿再被当成谢礼,送往哪方族国。 但也不意今生与前世,竟有了这般不同。 虽不知再往后会如何,可未知的前路,定然胜过既定的结局。 或许,她真的能阻止宫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