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竟歪斜起来,以手支颐娇滴滴地倚坐着。 像南王妃一样,月樨也喜欢牡丹,喜欢华丽的事物。今晚那一身金饰红裳配上醉酒后两颊的红云,便调出一些华贵动人的气色。只是月樨月樨,若是人如其名,该喜欢那细细碎碎却甜香动人的木樨月桂才是。 霖若用宽大的袖子遮住月樨额上花钿反过来的光芒,一双清水眼收回到画屏上的墨竹,苍劲迎逆风,孤身而立。她自是不配喜欢牡丹,便喜欢竹与茶罢,孤独坚忍、宁静致远,她若是能如此二者般也好。不然南王府里三百六十日,日日寒刀霜剑严相逼,她孑然一身,如何再受得住? 此时主客俱已半酣,南王妃见众人昏昏欲睡,忙笑道:“想是轻歌曼舞听厌了,诸位竟都这般闷闷沉沉。酒过三巡正入佳境,能得雅音一曲才好——不知言兮可愿赐曲?” 赵息正低头喝着闷酒,忽然被点名,抬头扬起眉道:“昕王叔寿辰,息怎好推辞?只是此时不胜酒力,恐音律错乱,有辱清听——容息稍歇片刻,自当奏曲。” 可南王妃只是笑着拍了拍手。歌女们问声便停下来,起身行礼退下,继而上来几个小厮,将霖若的琴摆在厅中央:“言兮既醉了,解酒之事可另托他人。三公主师承赵小侯爷,甚是勤勉,想来琴艺必不逊于坊间乐工,不若此刻献上一曲,既是为贵客解闷,也是为王爷祝寿了。” 霖若面上一白,投在画屏上的影子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 众人先是有些惊愕,而后都抚掌笑起来:“若得三公主妙音一曲,吾等必将三月不识肉味!” “坊间乐工?”朱雀轻声冷笑道,“三公主虽是庶出,也不应与优伶并论。” 念尘忙侧身道:“我知你这怒气从何而来,但切记你我不过寻常宾客,当谨言慎行。” 赵息起身道:“想来王妃是在说笑,好让息能早些醒酒——既如此,息便先给诸位陪个不是:如若奏曲不得尽善尽美,还望各位海涵。” 南王妃又笑:“看言兮这样头重脚轻的,若真弹错曲子叫人笑话,岂不是误了你‘丝竹墨客’的盛名?”转头向霖若道,“吾儿,如今满厅都翘首盼一曲,你总不能叫这么多贵人扫兴而归吧?” 南昕王皱了皱眉,抬手道:“还是罢了。” 众人见南昕王发话了,都有些失望,席间有一人大约是喝高了,竟站起身嚷道:“久闻三公主画像倾人,小像都已流入莽中,出来叫我们看一眼又何妨?难道是貌若无盐,见不得……” “放肆!”辕麾呵断他,“中书大人可是喝高了,在王爷面前也如此信口不羁?” 念尘拱手冲辕麾温和笑道:“皇兄莫气,中书大人只是求妙音未果,心中愤懑罢了。”说罢收回手站起身,“不过中书大人说话也实在难听了些——昔年画像之事乃画师之过,而三公主既能以小像倾人又怎会是无盐之容?”回首向朱雀伸手,接过一把描金象牙鞘的剑,“早前昕王伯父曾说我这把涔镜能入他眼,三公主尚未出阁,不好抛头露面,不若这个替人解闷的优伶便由我来扮,为各位舞一回剑可好?” 霖若闻言颇为吃惊,抬头看向屏风,隔着绸布也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厅堂中央的一抹墨蓝色。 “如此三公主也不必弹琴了。”念尘拔剑出鞘,瞬时寒光四射,众人都有些惊讶于这把剑的纯色——通体银白,隐隐泛着蓝光,剑刃极薄利,在剑根处用篆书浮刻了“涔镜”两个字,剑柄和剑鞘一样是象牙所造,还用玉岺绸裹了几圈方便手握。 “七皇子舞剑怎能没有雅乐,这琴么,大约还是要弹的好。”南王妃笑道,“吾儿,七皇子都要为你伴上剑舞了,你还不给各位弹上一曲?” 霖若咬咬唇,朗声道:“诚然,母妃话已至此,女儿已是退无可退,不好不弹。”回头向碧落道,“陪我出去吧。” “慢,闺阁女儿,不可见外男。”南昕王皱眉道,“碧落,去把公主的琴抱上来。” 众人只见画屏上站立的女子莲步轻移走出来,桃粉的衣衫,乖巧的双丫髻,一举一动满是娇俏可爱,不由纷纷猜测侍婢尚且颇有姿色,画像倾人的三公主该是如何国色天香? 这弹琴的风波总算是平息了,气氛也平和了不少,所有人不由都松了口气。 霖若把琴横在几案上,手指轻轻一勾,弦响如泉。向阶下念尘的方向一笑:“臣女才疏学浅,虽高承赵公子,但会的不多,不知七皇子要伴什么曲子?” 念尘扫视了在座众人。 酒与色。 记得赵言兮在韶华出嫁后悲愤地写过许多拿明妃比韶华、叹古讽今的诗文,他虽不怎么喜欢赵息其人,但不得不说他的诗文的确道出了自己所想。 “觥筹交错处,谁忆黄沙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