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了一下:“等我回来。” 随后身形迅速没入树林中,在轻微的窸窣声中消失不见了。 · 云梧宫。 云梧宫中灯火通透,宫侍战战兢兢贴靠墙边而站立,大殿中气氛凝滞,无人敢发一语。 皇帝坐于大殿正中,目光沉沉的看着方才率领黑甲士兵闯进来的大皇子启清元。 与过往一贯的温和儒雅装扮不同,启清元今夜一身劲装黑甲,向来只绾玉簪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乌黑利落的马尾,手提一柄长剑,神色凝肃的立于大殿正门。 在他身后,是排布成两列的黑甲士兵,他们手中剑放在腰侧,灯火煌煌,落在黑甲上,映照铁器冷光。 皇帝掀起眼皮,抬眼看向启清元,这个今夜率兵包围了行宫,要对他“逼宫”的长子。 “既是逼宫,怎么只站在门口,不入殿中来?”皇帝低低的咳了一声,目光放长,望向门外的黑暗:“元儿,江渊不在,你该不会便不敢动手了吧?” 江渊是太尉的名字。 太尉大人位高权重,平日里官员们皆称其官职,用敬称,久而久之,他真实的名字反而被埋没,小辈们鲜少听闻。 也只有皇帝,才能叫出这个被时间埋藏许久的名字。 启清元闻言手中握紧剑柄,目光抬起,与正中座椅上的皇帝目光对视。 他看向皇帝的目光复杂,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只是嘴唇微动,并没有开口。 皇帝的手放在檀木雕刻的椅柄上,习惯性的轻敲了两下上头的花雕,仿佛九五至尊位上轻敲龙头一般,并不见慌张恐惧:“我知晓你有夺嫡之心,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培植羽翼势力,可既然选了逼至我面前的这一步——难道还需要他人来辅助你做决断吗?” “还是说,逼宫这件事,并非你所主导,而是有人在背后替你出谋划策?” 岁至中年,皇帝的声音不高,甚至还有些低沉,但却积攒着长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威严。 他说这话时的姿态放松,却每一个字都落入凝滞的空气中,发出一下下碰撞声响。 敲在启清元的心上。 青年有些忍耐不住,提着剑步入大殿。大殿中只皇帝一人,其余的宫侍都被轰遣出去,启清元快步走向前,一把将手中剑插在皇帝面前的矮桌上。 剑刃划破桌上酒碗,刺入矮桌纹理,酒液滚洒一地。 启清元握着剑柄,紧咬牙龈看着眼前之人。他早已不复年少时风华意气,发间添了霜白,面上也呈现出垂老之态。 但却没有露出半点儿他先前所预想过的诸如愤怒,痛苦,恐惧之类的情绪。 皇帝的神色十分安宁,除了最开始看到黑甲士兵时表现出来少许的惊讶,之后便恢复如常。 “父皇果真什么都不在乎吗?”启清元咬牙问,“当年北狄三皇子以母亲做威胁,母亲被逼自刎,三年孝期未满,您入主京都,便封了那沈氏做新皇后……更是与北狄修好,娶了北狄的公主。” “当年跟随您的旧部,哪一位不是沙场搏命,跟随您征战数年,只盼着跟随您能封妻荫子,得一份安生……朝局立后,您却与京都的世家联手打压他们,不念半点儿旧谊!”启清元想到什么,发出一声嗤笑,“父皇总说制衡之道,可曾想过,所谓的制衡,其实早已将您身边的人一一拔走,今日局面,不过是早晚——” 他看着皇帝,皇帝面上仍旧平和,身体微微后仰靠着椅背,一副倾听他话语的样子。 就仿佛充满愤懑的一拳打在了空气上,一时找不到落点。 启清元口中的话语戛然而止,似是想起什么,脸色有些难看的闭嘴。 片刻后换了神色,温和出声道:“既然父皇对此并不感到惊讶,不如便将立储退位的诏书写了吧。” 他微微抬手,身后便有一名士兵双手捧着卷轴走上前来。 启清元抓过卷轴,放到桌上,将其展开,然后吩咐士兵道:“磨墨。” 士兵俯首研磨墨块,皇帝看着那份在他面前伸展开来的卷轴,抬眼看着启清元,询问道:“若我依你之言写下诏书,你当如何?” 启清元瞥了一眼桌上展开的空白诏书,回答道:“儿臣自会让父皇安度晚年。” “若我不为你写这份诏书,”皇帝道,“元儿,你会用桌上这把剑,杀了我吗?” 这话问得过于直白,旁边研墨的士兵都动作一顿。 启清元闻声惊愕,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座椅上的皇帝。皇帝面色平和,似乎在询问他午膳是否要吃鱼一般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