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念容坐在马车里,经由忍冬指路,穿过弯弯绕绕的街巷,找到忍冬家人所住的地方。 路上忍冬讲了当年启清明救她,将她带回临昭王府的事情。 还是去岁冬日。 忍冬的父亲是个赌徒,最好赌钱,总是沉迷其中,却又赌技不精,常常输钱。家中几亩良田都被输了,房子也被典当,一家人只能穷困的挤在靠近城外的一座简陋屋子里,勉强生活。 但落入如此境地,忍冬的父亲仍旧不改其性,想尽了办法去赌。幸有一日,他喝醉了酒,在风雪路山走,不慎滑倒,摔破了头,一命呜呼。 忍冬和母亲,弟妹的生活才得以喘息。 却哪想年关将至,那些曾被忍冬父亲借了债的债主找上门来,非要她们还债不可。忍冬与家人拿不出钱,那些债主便绑了忍冬,将她卖给了人牙子,以平赌债。 正好撞上冬日出城的启清明。 启清明听说人牙子要将忍冬走水路卖到南方去,便将她的身契买了下来,让她在王府做差事,还给了一笔钱,叫她安顿家中母亲与弟妹。 忍冬抹了一把眼泪:“王爷恩情,虽死不能以偿,奴婢却恩将仇报......” “不至于不至于。”黎念容最听不得人夸启清明,忍了又忍,控制不住,打断忍冬:“于你看来这事儿天大,于他不过花些钱,拔几根毛,顺手为之罢了。家中人性命受到威胁,你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情理之中,若不是他,你和家人还不会遭此一劫呢。” 忍冬被黎念容说得一愣一愣的,愣了半晌,结结巴巴道:“可,可是王妃......奴婢总觉得不是这样......” 话没说完,马车一顿,停了下来。 到了。 车外白芷掀起门帘,黎念容起身出去,忍冬紧随其后。 忍冬的家人住在极偏僻的一道小巷尽头,房子不大,却如麻雀,五脏俱全。黎念容从马车上下来,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在巷中站了片刻,抬眼望向墙头处。 白芷过来,轻声问黎念容:“小姐?” 黎念容将目光收回,摇摇头,道:“进去吧。” 在来时路上黎念容便跟忍冬说了,见到她母亲,只说自己是她请来给母亲看病的医师即可。大熙民风开放,女子也常常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更有些女子索性提刀握剑,行走江湖,故而女子行医并不罕见。 踏入院中,一个十多岁年纪的女孩正坐在堂下补衣服,八岁的男孩则拿着小竹棍削削砍砍,不知道在弄什么。 见忍冬回来,女孩露出惊讶的神情,站起身喊了句“阿姐”。 忍冬点点头,问那女孩:“阿杞,母亲呢?” “阿娘在屋里,刚吃过药,睡下了。”阿杞答。 黎念容走过去,扣住小女孩手腕,摸了片刻,脉息果然与昨夜忍冬中毒时一模一样。她让白芷从瓷瓶中拿出两粒小丸,对女孩说:“拿去吃,和弟弟一人一颗。” 名叫阿杞的女孩怯生生抬头,看向忍冬。忍冬点点头,她才接过去,小声说:“谢谢大姐姐。” 看着两个小孩把解毒的药丸吃下,黎念容将带来的八个护卫留在院子和巷子里,让他们分别看守,便和忍冬一起进屋里去。 时候才初秋,天刚转凉,空气本该清新,屋里却又潮又闷,不通风气。 忍冬母亲姓李。李氏躺在床上,旁边一只喝尽的药碗,身上盖一席薄被,闭目正在沉睡,呼吸却比寻常人要微弱许多。 黎念容眼皮一跳,心头弥漫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她快步走到床边,掀开被褥查看李氏的手臂,果然在手臂上看到赤朱中毒后凸起的小点......但那凸起的颜色却与忍冬身上的不同,已经变成了浓重的黑色,甚至周遭的皮肤血管,都隐隐散发出青黑色! 忍冬听黎念容描述过赤朱毒发时候的样子,见到母亲手臂上呈现如此模样,也是吃了一惊:“这,怎么会这样!” 她们被迫服下赤朱毒药的时间相同,此时应当还未到毒发时间,但李氏身上却是明显的毒发之状。 黎念容心头微沉。 赤朱之毒,以钩吻花花瓣碾碎制成。钩吻又名断肠草,乃是剧毒,食入微量便会使人全身麻痹,呼吸停止,最后致死。故而在制作赤朱之毒时,一般只会取少量的钩吻花泥,与其他中和毒性的药物混合在一起,使剂量达到微妙的平衡,毒药服下后不会立刻毒发,而是因药力互相抗衡而留存一段时间。 只有那些被用作抗衡毒效的药物药力消耗殆尽,中毒之人才会便毒发身亡,此乃所谓的十日之期。 但是看忍冬母亲的症状,似乎是提前毒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