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 他还没碰到慧因的衣袖,就被慧因轻描淡写地击退。巴亚金气急败坏,最后索性坐在一旁, 他心底暗骂道, 最好让这老和尚今儿遭人痛打一顿,叫他以后还敢不敢胡闹。他刚做如此想, 就眼睁睁地看到, 慧因拿刀划开了老者的皮肉, 露出了森森的白骨。接着, 老和尚居然拿起器具, 把其中碎成块块的骨头, 一点一点正好。
巴亚金是杀人如麻的马贼, 可他杀人是为了求财,又不是故意折磨人的变态, 一般都是一刀一个, 哪里见过这种血肉模糊的诡异情景。他看着老和尚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在别人骨肉间穿梭,嘴里又开始干呕。这还不算完, 老和尚划开伤口, 将碎骨拼好之后, 居然又开始缝合!
慧因察觉到了巴亚金古怪的目光, 一面飞针走线, 一面给他解释道:“老衲用得不是平常的棉线,而是桑白线, 故而不会有事的。”
巴亚金嘴唇张开, 半晌方道:“放屁!”
慧因默了默:“……不要过早论断。”
最后, 又是一阵敷草药、上夹板、煎药。巴亚金和慧因忙得脚不沾地, 累到满头大汗。巴亚金深悔, 不该和这老秃子出来,既受累,又做不成事,回去又要吃瓜落了。没曾想,老秃子根本就没有回去的打算,他居然又去瞧下一个了。出乎意料的是,老秃子在治中暑、跌打扭伤方面倒有一套。巴亚金又是惊奇,又赶忙劝他:“别搞这些重病的人了,又费精神,又打不出名气。要立马就治好,才能算神医嘛。”
慧因总是一笑而过,而那个汉人大官知道了情况也没有说什么,仍继续大波大波地给这些穷鬼药材和食物。巴亚金渐渐地也自暴自弃了,浪费就浪费吧,反正这是汉人的东西,又不是他的。可让他决计没有想到的是,几个月后,他居然能看到这个骨头粉碎,连爬都爬不起来的老人,杵着拐棍到慧因面前道谢。
他们部落的人惊得连嘴都合不拢了,一改当初对慧因的嘲笑,刚开始个个说他是傻子,后来个个都叫他神仙。结果,老秃驴还是那种云淡风轻的态度:“老衲治病不收金银,也不要牛羊,只要你们肯去帮老衲看顾无人管的病人,老衲就替你们看病抓药。”
自此之后,白日里慧因给他们看病,晚上就给他们讲道。他讲得很浅显:“和汉人打仗,抢来的东西分给你们了吗?汉人因此不和你们做生意,饿死病死的又是谁?既然抢有害处,不抢有好处,那为何不干脆停战?”
巴亚金就在一边给他打下手,人都是慕强的,既然老和尚真是神医,那听他的其实也不错?一个穷凶极恶的马贼尚且如此,更何况普通牧民。就此整个度化计划,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至此,月池便明白,她已经成功了一小半了。诸如这些寻常牧民,他们无法从战争获取多少利益,却要承担明廷反扑带来的惨痛代价。这种本分的小老百姓因此对于战争非常排斥,对于汉人没有仇恨,却因着对皇权的敬畏,不得不参与进来。但现在,他们有了选择了。
蒙古的皇权与神权,原本是合二为一,都归于大汗身上。大汗被视为上天的使者,代表天意。如今,一个有神通的活佛横空出世,他提出的主张,如求和、通商能带来现世的安稳,而行善积德能带来来世的福祉,再加上各种神神鬼鬼的手段。这对饱受战乱之苦,又简单淳朴的平民来说,是有很大的吸引力的。丹巴增措在顺应民意的前提下,依靠大明和永谢布部的合力站稳脚跟是迟早的事。
至于另一半,要做成,关键还要靠嘎鲁。徒有民心,尚不能形成大势,关键还是得从黄金家族内部着手。这一方面是为转移汗廷对他们的注意力,保证自己的安全,另一方面是则是为了引起势力的分裂。
议事时,所有人都认同,应当从满都海福晋和达延汗的矛盾着手。
张彩道:“帝后不和,是国之大忌,更何况,满都海福晋不是寻常的妇人,而是曾经手握重权之人。只要她的地位受到威胁,她一定会奋起反抗。”
秦竺不解道:“可达延汗的两个儿子,都是她所出,究竟什么事,能让她都感觉受到威胁。”
柏芳道:“有别的女人得子?”
董大摇摇头道:“若只是幼子,还无法逼得一个皇后造反。”
月池敲了敲桌道:“满都海福晋在国策上,也与达延汗有所不和。或许不是满都海福晋先行动手,而是达延汗嫌弃这位老妻呢?”
张彩灵机一动:“那不如,效仿越国西施之计?”
月池想了想道:“或可一试。你去找亦不剌,请他不要自己出面,代为转圜,相信这点小事,他会应允。”
张彩问道:“那您呢?”
月池道:“我得去见见故人了 。”
嘎鲁是万万想不到,他居然这么快就能见到月池。他不敢置信道:“你居然还没回去?”
月池道:“不,我回去了,但又回来了。诺颜这段时日识字如何,这是何物,你可认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