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朱厚照了。
月池想到此,突然一惊,他不会还是想来御驾亲征吧?她想起那一年的折腾,越觉心惊,别人说他胖,他还就喘上了,明明毫无实战经验,偏偏还那么自信!不过也还好,月池转念一想,王阳明先生如今可是在京军呢,有他坐镇,总不至于再重演土木堡来吧。
她不由长叹一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就在此时,时春吁了一声停了马车,她问道:“咱们现下是往哪儿去?”
月池回过神,这才掀帘看到了外头热闹的集市,端得是人来人往,她笑道:“咱们竟是杞人忧天了,这儿可不是什么不毛之地呐。”
刘瑾看着人群中的蒙古人,不由撇了撇嘴:“那也好不到哪儿去。”
张彩则问道:“李御史,咱们是否立即去拜见总兵官和都御史?”
月池挑挑眉,她眼中闪过异彩,微笑道:“不,你递个帖子去,就说我大病未愈,恕不能上门,请他们见谅。”
张彩听得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如今的官场早就不复开国时的简朴之风了,人人都称老爷,人人都摆官威。他不知道李越是久居高位,还没认清身份,还是另有打算,但是在张彩看来,到了这儿不去拜拜山头,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他委婉道:“御史,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
月池莞尔一笑:“可若是巴巴送上门去,谁又会知我是强龙呢?我头疼得厉害,还是先去驿站小住,让葛太医帮我瞧瞧,再去赁座清静的宅院。”
“这……”张彩还待再劝,却被时春止住。时春道:“别啰嗦了,老爷自有主张。你去看宅子,我去买药。”
张彩被堵得一窒,见月池神色如常,只得忍气去了。他负气行走,身后的两个随从也不敢吱声,待他自己反应过来时,已然把整个城南都走了大半,穿过了米市、油市、菜市,直接到了肉市。肉的腥味,牲畜的臭味,往来人群的汗味在这条长巷中交汇到了一处,这浓烈的生活气息瞬间将张彩怀袖中的宣和御制香压制得分毫不剩。
张彩铁青的脸更加扭曲了,他僵在路中央,被人推来挤去,仿佛漂浮人潮中的一叶小舟,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就在此刻,他的身后突然传来推车的咕噜声和叫嚷声,而后拥挤的人群像是被利刃强行分开一样。张彩茫然地回过头,好几个身材高壮的鞑靼人推着一车车被开膛破肚的羊,嘴里用强调奇怪的汉语嚷道:“让开!让开!”
张彩仓皇地和两个随从跑到路边,却只能挤在边缘上,尽管他已经拼命收腹后退,可挂在车外脏兮兮的羊头还是在他缎面的袄子上留下痕迹。他张嘴就想骂人,可在对上他们高大健壮的身躯后又强行咽了下去。
这种接二连三生闷气的滋味可不好受。张彩感觉胸口都有些发胀,幸好这股怒火很快就被惊诧取代。他放眼望去,竟然有一半以上都是黑发栗眼、颊大颧高,这要不是鞑靼人,就是有鞑靼血统。这……怎么会有这么多!由于太过震惊,他连踩进血水都浑然不觉,直到脚底都有些发潮时,他才注意到靴上的腥臭,这下他一低头就直接吐了出来。
两个随从忙一左一右架住了他,周围的人嫌弃地望着他,用各种腔调说:“真是恶心,怎么在这儿吐。”
“还不快走,你在这儿吐,老子还怎么做生意。”
京里来的随从就要怼回去,却被张彩拉住,他一面擦嘴一面道:“去找个茶馆,再去找个向导来。”
一刻钟后,张彩坐在茶馆里,看着面前细长眼睛,双颊饱满的中年女人,不由扶额长叹:“也行吧。大婶,我是外地人,初到贵宝地。可否请教一下这周遭的情况。”
大婶爽朗一笑,她伸出手来:“铜板给够,啥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