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自监斩之后, 就呕血晕厥,人事不省的消息很快就散播了出去。刘瑾等人明里虽不敢表现出来,心里却是兴高采烈, 李越身子骨虚, 大夏天都要穿两层衣裳, 吃了这么一吓,指不准哪天就归西了。
而李梦阳、唐胄、穆孔辉、杨慎等相熟的友人则是激愤不已。他们既不是监察系统内的官僚,又非身居高位, 是以到了六科给事中击登闻鼓时方知此事。月池磕伤了脑袋后, 他们也陆续来探望。
月池当然不会对他们泄露只言片语。他们因见到了葛林, 还以为月池的困厄已解, 日后前途又是一片光明灿烂呢, 谁知, 才过去没几天,又出了这档子事。
他们于是相约在灯市口的鸿庆楼中, 共商接下来的对策。佳肴一道道摆上,他们却只顾着喝酒。
其中杨慎最为年轻气盛, 一杯饮尽后,他几乎是拍案而起:“万岁此举委实太过了。给事中直言进谏, 李兄搭救同僚, 都是出自一片忠君爱国之心,万岁如此, 就不怕寒了满朝文武的心吗!”
穆孔辉道:“各位兄台,愚弟有一浅见,我等是否应上奏劝谏万岁, 不可让圣上再加罪于李兄了。”
李梦阳应道:“正是。以含章的身子骨, 如再被贬谪出京, 真真是九死一生了。”
唐胄同样是长叹一声道:“谁说不是呢,他那样的人品,又多年深受恩宠,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都在嫉恨他,若是一旦失势,岂不如金玉落淖泥一般。”
董玘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忙道:“那我们等是联名上奏?”
李梦阳道:“甚好,我还可去请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大人……”
眼看他们商量地热火朝天,谢丕不得不中途打断,他长叹一声:“诸位莫急,你们这样,不仅不能帮上忙,反而是火上加油,雪上加霜。”
杨慎神思一震:“听谢兄的口气,莫非是谢阁老已向谢兄有所嘱托?”
谢丕点点头:“这其中的水,可不是你们想得那般浅。”
他将前因后果一一道了出来,在众人瞠目结舌之后补充道:“六科给事中或是心怀鬼胎,或是易被煽动,居然只凭俞泽几句供词,就去伏阙威逼圣上下旨处置含章和刘瑾。传旨太监再三相劝,他们亦充耳不闻。失职在先,大不敬在后,依着咱们这位皇爷的脾性,还能保住性命,已是大幸了。至于含章,他是以德报怨,不忍几位阁老与万岁争执,这才悖逆圣意,方遭此祸。”
李梦阳皱眉道:“这……依以中兄这么说,含章这真是无妄之灾啊。”
谢丕道:“谁说不是呢,按理说,廷杖都打了,宫中理应立即晓谕臣民,但圣上迟迟不发上喻,我猜想,一是为查明真相,二就是为了李贤弟。”
穆孔辉不解:“既如此,那我们此时上奏求情不是正好么?”
李梦阳已然明白过来:“非也,非也。按以中兄的说法,圣上只是想对含章小惩大戒而已。他如今病成这样,万岁定会念及往日的情分,不会再为难他。可若是我们再联名上奏掺和进去,反而会让万岁动怒,牵连到含章。”
董玘若有所思:“这么说,是一动不如一静了。”
唐胄却道:“也不是。只是破局的关窍并非万岁,而是落在了李贤弟自个儿身上了。若他因此生怨,还与圣上争执,只怕……”
穆孔辉道:“俞氏族人固然无辜,可却是因俞泽刺杀世子,欺君罔上,祸乱朝纲在先。俞家被诛,是因法度如此,李兄想必也只是一时伤情,等他回过神来,自然会向万岁请罪。”
唐胄道:“希望如此吧。”
他与李梦阳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隐隐的不安。这些人中,属他们与月池相交最久,对月池的脾性也最了解。李越虽也是心地善良,堪称君子,可他心中的道德界线却似与他们不同。若是换作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去监斩,至多是因惊后日夜难安,对圣上又敬又畏,可听说他却是因怒急攻心,血不归经……
这厢的年轻人们是议论纷纷,内阁衙门中的老先生们也在忧心忡忡,不过他们就不仅是为月池一人了。紫砂壶中的鸭屎香已经一遍洗茶,香气越发浓郁,几乎是扑面而来。李东阳拎起小茶壶,亲为他们倒茶。微黄淡褐色的茶汤缓缓注入白瓷杯中,明澈如琥珀。
谢迁凑近深嗅了一口,面露陶醉之色,问道:“元辅,这是何名品,竟异香如此?”
李东阳忍着笑道:“此茶名叫鸭屎香。”
谢迁面上的笑意一僵,他端着茶盏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难怪,原来是……鸭屎?!”
李东阳正色道:“真是叫这个名儿。”
刘健却端起杯子来品了一口,他道:“反正总不至是真鸭屎。八成是促狭我们呢。”
李东阳笑道:“好你个希贤。好吧,这也是单纵茶中的一种,之所以取一不雅之名,是因此茶种是当地茶农从外地引进的,因制成茶后与众不同,异香扑鼻,茶农为防同乡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