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就是大摆筵席。宾客和乐,推杯换盏。
各级官僚都上前来祝酒,恭贺之语就同不要钱一般往外涌。这些人每个都腰金鸣玉,每个都比她年长,可其中绝大多数都要在她面前排成长队,等着在她面前弯下腰来,说几句吉祥话来与他交好。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亦不过如此了。看到这些人谄媚的丑态,再想到自己初到明朝时的苦况,月池一脸意气风发,喝得脸颊微红,心里却在想,真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在向一个女人低头。
时春就像老母鸡一样护在她周身,一朝宴席散了,他们谢过李东阳,就和贞筠带着她从角门回家。月池的眼睛明亮,神采奕奕,她自觉自己的神智无比清醒,可她一开口,就让贞筠觉得不对。
她说:“我今天是既高兴,又不高兴。”
这可不是李越一贯说话的口气,既上了马车,贞筠也放松下来,她忍着笑替她擦脸,问道:“为何这么说?”
月池凑到贞筠的耳畔,低声道:“我既欣喜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却遗憾并非是以真面目走到今天。我既欣喜做到了一些事,却遗憾做不到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太多了……”
贞筠心头一震,她环住了她的腰,轻轻拍着她的背:“急什么,你今日才刚刚加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慢慢来,总会都做成的。”
月池苦笑着摇摇头:“可我活不到五百年啊。我活不到,光明正大地走到堂前,叫你们也能走出内宅,自由自在的时候了。”
贞筠慌忙地替她抹泪:“什么走出内宅,我在家里挺好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真的!上次是我骗你的,我只是舍不得你们,所以才闹那么大。出门太累了,特别是我裹了脚,根本走不动……”
不说则已,一说月池更是泪如雨下。这下连时春都惊住了,两个人一齐替她拭泪。时春开始拍着胸口保证:“我们下次一定一块出去。她走不动,我就背她。你走不动,我也背你!别哭了,你今儿是怎么了?”
月池一面流泪一面笑着摇头,她搂住她们,轻声道:“我一定会尽力对你们好的。”
贞筠红了脸,也抱住了她:“肉麻死了。”
时春靠在她的肩上,她倒是一脸坦然:“我也会保护你们啊。”
她们抱在一起,坐在小小的马车里,仿佛就能避开外面的一切风雨。孰不知,在洪流滚滚而下时,一个家庭也只不过洪流中的一粒沙罢了。
汝王世子被杀的急报在月池加冠的第二日就传到了京城。天子为之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