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再次落得安静,宁月和张攸相对而坐,目光一同落在榻上尚在昏迷的女子身上。 “她求死之心很强,我无法保证每一次都能及时将她救回来。” “你知道多少了?” 张攸似也不意外,他的目光依旧流连在莲香的脸上,心痛悲戚之色越发难掩。 “一开始和所有人一样以为是采花贼连犯四案。”宁月缓缓说道。 “但杜九娘的死因太格格不入了,所有人都消失,唯有她一人的尸首被找到。这和之前的作案手法相差了许多,若非连环采花案的贼人突然性情大变,只有可能是另一个人作案。所以,那贼人并没说错,他只杀了杜九娘一人。其余三人,他没有犯案。” “或者说,阳城前三桩案件本身并不存在。” “从莲香开始,陶蓉,穆芝华,她们三人都是被你以采花案之名,偷天换日,救走了吧。” “叶大小姐。” 张攸闻言低头轻轻一笑,似是无奈,似是疲倦。她将脸上精细贴好的络腮满胡一点点撕下,露出原来那张带着浅浅红痕也不失艳丽的脸庞。 “世人皆爱看表象。”叶怀音摘下黄色头巾,长发披散而下,又将藏于身上用于伪装身形的棉布包从肩膀、腰间、大腿各处卸了下来。一个娇俏的人型终于从粗犷大汉的身态中被剥离了出来。 “你是例外。”叶怀音看向宁月。“是我哪里还扮得不好吗?” 宁月摇摇头,“叶小姐已是各处妥帖,从身形,到声音,说话习惯和常用兵器都做了伪装。只是我有个小毛病,总喜欢去记一些无关的细节。” “最初见面我替叶小姐诊脉时,便发现小姐脉象虽被药亏空了些,但整体有力。正是长期习武之象,又见小姐左右手皆有薄茧,虽然用膏药保养得很好,可对比其他更加娇嫩处,还是能看出一二。” “想来小姐惯用的应是双手的武器,比如弓箭。” “弓箭要想远射,肩臂都得有力,是以用大刀做惯用兵器既能进一步遮掩性别,亦不会轻易叫人发现端倪。也须得是弓箭,六石以上,那日向我下花笺时,才不会叫我的护卫发现踪迹。除此外,张攸作为江湖侠客出手过于阔绰,而叶大小姐巧的是从未和张攸一同出现过。” 叶怀音望着自己的双手,“我还以为那日花灯节,最多只叫你撞破女儿身,没曾想你连我的身份都已经猜了出来。” “那些细节只不过是在印证我的想法。”宁月转头看向叶怀音,“叫我真正察觉这个可能的是,叶小姐你从心底的一视同仁,以及对女子的悲怜。外物、形容、音声皆可伪装得相像,唯有心绪是每个人都不可能相同的地方。” “与张攸在客栈初见,我记得他对掌柜有一句话是——” “‘城里姑娘都因采花贼人人自危,你还怕钱挣得不够,怎么你家生不出姑娘?’” 宁月回忆起来,一时失笑。 “在叶府你也曾说,我亦是别家的女儿。如此能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不是谁都能轻易做到的。” 闻言,叶怀音微微怔愣,回想起每一次将自己包裹成男子模样的努力,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起来。 “你也是女子,来阳城这些时日你应该也感受到了这里对女子刻薄的认知。”叶怀音不再遮掩,眸光清亮地看向宁月。“女子是附属品,女子浅薄无知,女子一生要事应该就是求一门好亲事。” “一旦有女子超出这些认知,那便是恶的,便是贱的,便是不占理的。” “他们宁愿相信貌丑的叶大小姐憎恶嫉妒美人,愿意相信我与莲香之间只会有情情怨怨的纠葛,相信女子会因外貌惹上大祸。” “女子在这里活得太苦了,若不是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让她们以这种方式抛弃姓名,远走他乡。”说到这里,叶怀音脸上扯出一个笑,可是看着太过苦涩。“可只有这样,阳城那些腐烂的爪牙才不会伸远,将她们拽回深渊。” “可惜你们模仿采花贼作案,亦会被别人模仿。”宁月叹道。 “那贼人……”叶怀音音色一降。“撞见了我和莲香带走陶蓉,他知道了我们怎么行事。直到九娘那一次,他抢在了我们的前头……” “他竟杀了她!”齿缝间撵出来的颤音,尽管是那么的低,却似一根针带着恨意也扎到了宁月的心尖。“我发誓,我一定要捉住他!替九娘报仇!” “为此,你不惜为自己下花笺。” 宁月轻轻补上了一句,原来这便是阳城悬赏明月露背后的原委。 “可莲香明明都已经出城了,为何还要特意回来先你之前杀那贼人。”来阳城之前,宁月在路上遇到过三人,那三人两大一小,约莫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