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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 / 3)

拂晓时分,交搏渐平,室中灯油早竭,焦黑而浮腻。玉贝散珠滚了满榻,酣眠之人却不觉硬硌。阿喜罕有地觉得疲乏,枕着崇应彪的大臂,背对而憩。

待她一觉醒来,便立刻察觉到崇应彪的变化——他的魂魄竟然变得更香、更滋补了。

阿喜又惊又奇,再三确认着,崇应彪那怨愤浑浊的魂魄中又增添了新味道,若不是吃过帝乙,她只怕已经忍不住大快朵颐了。

而崇应彪对此毫无所察,依旧仰面朝天地睡着。

“这是怎么回事?”惊奇之后,阿喜又后怕地摸了摸自己:“他该不会反倒把我的精气吸走了吧……”

阿喜百思不得解,转而又想起了妖狐,这样的疑惑,一定难不倒法力最高强的她。

窸窣声间响而起,榻间只剩崇应彪仍在熟睡,宫女的白袍盖住他的身体,两条长腿却是遮挡不住的。阿喜化作原形,腾窗而出,遥见天边淡月,如同被一层赤翳蔽住了。

“谁又惹他生气了?眼睛这样红。”阿喜对着盘古的右眼玩笑一句,振翅而翔,一边发出悠荡的啸叫,一边往王宫中最高的屋楼飞去。

妖狐刚吃完人,须毛上尚挂着潮湿的血珠,它仰脖一看,恰见朱影自掠过头顶,而后便悬停于飞檐之上,它幽绿的兽瞳中泛起一抹柔光,四爪于墙柱上灵活攀跃,亦轻巧地落在了雉鸡的身旁。

两妖相见,头颅只凑在一处,相交磨蹭,妖狐轻轻舔舐着阿喜的背羽,阿喜亦用喙尖将它身上的碎肉挑去。

“阿喜,你也修出人形了。”妖狐感慨道:“快让我仔细看看。”

阿喜无有不允,蜷起的身形立刻舒展,将妖狐抱在怀中,羽衣当风而起,修腿高悬于楼外,轻轻晃荡。

妖狐左看满意,右看生羡:“真好,竟是自行修炼出的完美肉身,要不是我正好遇到苏妲己自尽,就只能附身在那些烧焦的尸体身上了。”

“快别提了。”阿喜哀叹一声,恨不得将这些年受的苦都倒出口:

“商汤实在可恨,当年我被他撵得像丧家之犬一样到处躲藏,可一个头的雉鸡也太容易被凡人盯上了,我这才被迫去修人身,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像个人,连功法都没怎么长进,都五百年了,还是就这么一个头。”

妖狐听罢,心中隐秘的不平也消退了,它从阿喜的怀中探出头,狐耳抖动,眼波瞧向阿喜:“阿喜,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一直都在轩辕坟外头啊。”阿喜高傲直言道:“我可不是玉琵琶那样不讲义气的妖,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打破那封印,只好每日啄山,想着要是地脉能断开就好了。我还在轩辕坟外安了一个巢,就是被雪崩压垮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阿喜日夜不辍地啄山,殷寿的血液才得以滴入封印的。妖狐心中淌过动容,原来五百年了,阿喜一直惦记它。九条尾巴将阿喜拥绕着,妖狐感叹:“阿喜,你真好。”

“我也觉得。”阿喜亦揉着妖狐的背毛,觉得她油光水滑的,十分好摸:“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为什么要离开?”妖狐不解地偏首觑她,诚挚道:“阿喜,这里锦衣玉食,无所不有,你不如留下来,与我共享极乐。殷寿已经是天下的王了,他允诺会给我的,我也要分给你。”

阿喜闻言,冷下脸来:“可我不喜欢这里。”

与旧友重聚的欢喜荡然无存,阿喜松开了妖狐,惕厉道:“这些凡人变得比从前更加聪明狡猾了,我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地窃取献牲,就连你,进食也要偷偷摸摸地,这还怎么修炼?我们还是应当去那些偏僻荒蛮的地方,南边也好,北边也罢,在王城,根本施展不开。”

“啊……修炼的苦,你还没吃够吗……”妖狐小声异议道。

阿喜目光坚定,苦心劝导:“吃得苦中苦,方为妖上妖。”

妖狐却不懂她的坚持:“可是,阿喜,你有没有想过,你吃苦,又是为何呢?”

“当然是为了当大妖。”

“那么当了大妖以后呢。”

“……”阿喜英气的眉头再次痛苦地皱起:“我……”

她总是会被妖狐绕进无法回答的问题,多年以来总是这样。

于封印中沉眠的无数个日夜,妖狐也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倘若有一日,她能够冲出封印,重归自由,该当如何?起先,她想的亦是找成汤先祖复仇,成为一方大妖,但当囚牢消磨了雄心,苦寒催折了意志,她才发现,原来它最真挚的所求,也不过如此:

“阿喜,我们从前当大妖,也只是为了逍遥自在。我想要的只是幻化人身,在世间享乐,而如今,我已经达成了,不需要再修炼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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