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一身的桃花回到家中时,孙采薇却意外地没有听见步夫人的声音。 院中安静异常,只时而有风拂过桃树,发出沙沙地响。 心底那一丝不安越发清晰起来。 孙采薇心中一动,茫然地抬头望了望蔚蓝的天,天际浮云随风变换着形状。一绺小小的团子有些顽皮地自那厚厚的云层中跑了出来,很快,就散成了丝状,给蓝天随意勾勒出了几笔零散的线条。 云散去了,屋中的人气也褪去了。 几乎是毫无征兆地。 孙采薇推开了屋门。她走得极轻,落地没什么声响,许是心有所感,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唯恐惊扰到屋中的妇人。 日光从窗隙穿来,无数细尘于当中滚动,让光有了形状。 这一束日光恰好照在了步夫人的脸上,柔柔的,这么安静而又不可触碰。 孙采薇停靠在了床榻前,她朝坐在床榻上的步夫人缓缓伸出手去,却不触碰,只是隔空一点一点地描摹过步夫人满头的白发,和那温柔的眉眼。日光照着孙采薇的手,一半在光中,一般匿在了未点灯的屋中。 沐在日光中的指节纤长白皙,谁又知道这是通往死亡的光,黑暗却成了活着。 孙采薇一时恍惚,这样温暖的光束,是不是只要死了,就能回去了? 于是她大踏步走近了光中,张开双臂,与步夫人紧紧相拥。 ——满室寂静。 屋外忽然传来鸡鸣狗吠声,有一条狗是孙采薇捡来的,步夫人什么也没说,便接过那条脏脏的狗儿洗净了,喂养了起来。 她们平日吃什么,它也就吃什么。 一段时日后,那条小狗又带了几只它的朋友过来。 尽管她们的生活已经大不如前,过得十分拮据,步夫人却从未赶过它们走,反而还一一收养,精心照料。 孙采薇没哭,但屋外不停叫着的狗儿,却似乎感受到她哭了。 万物皆有灵性,莫过于此。 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步练师的娘亲,也是她的阿娘,唯一能够依靠的人。 孙采薇从步夫人身上起来,缓缓后退,站在光暗交界处,跪下了。孙采薇朝着步夫人伏下身子,深深一拜。 许久许久,久到窗外的日光离开了她,孙采薇全身隐入了黑暗中,才听见她略微颤抖的声音。 “孙采薇,拜别母亲。” 从这一刻起,在这个时代,便只剩她一人了。 孑然一身,再无依靠。 撒下的菜种似乎无法适应南方冷暖交替的春日,一夜枯死,想来也是感受到了孙采薇的心情。 她知道所有人的结局和乱世的结果,但她并非医者,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到只是想为自己而活,让自己普普通通过完一生的人。她救不了步夫人,救不了所有人,连自己都难以自救。 她又该何去何从? 步夫人的葬礼极简,孙采薇依旧选择火葬,她不想步夫人那张柔善的脸被地下的鼠蚁啃食。于是她选择了一处空旷的平地,眼睁睁看着春风卷动起了火焰。 她终于还是流泪了。 桃花开的季节,却充满了离愁别绪。 城南的街道上,流民越发多了起来,大抵是外面越来越乱了。孙采薇漫无目的地走着,街上随处可见为了一块饼大打出手的场面,大多都是十来岁的少年,各个鼻青脸肿的,却只是为了一块饼! 争抢使得他们乐此不疲,没有人敢掺和进这群少年人的拳脚中,即使有人被打得奄奄一息。 蒋钦便是在此时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孙采薇。 这一年,他十五岁,正在为了一块饼与其他人打得不可开交。 他自寿春而来,随着许多人一路奔波至此,初时他并不清楚外面的世界变换如何,只是听闻舒城极美,又适逢桃花盛开,极宜赏花,他便来了。 他出来的时间不长,大概也就一个月,日光月华,春雨和风,他在途中一一感受过了。但旅途并非他所想的那么顺利,一路上烧杀抢掠,充斥在各个角落,许多人便死在了这条路上。 他看着那些痛苦死去的人,内心却没什么感觉,只知道那些散落在地的食物可以令他充饥,不至于饿死。 他太冲动了,怎么就出来了,家里也没有人来找他,是不是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他舔着手心沾满血的饼渣,躲在草丛间无声地想。 一路奔波的他,身上的粗布更是破败不堪,有被枝桠划过,也有从山坡滚落被利石所割破,一条一条地挂在他身上,脏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