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岚编写的志怪小说里，有一则讲生死夫妻。 有人独行走夜路，看见墓地松柏之间有两人并肩坐着，男子清秀可爱，妇人却白发垂颈，他们倚肩笑语、亲密狎昵。路人惊奇又鄙夷。白日打听了墓地归属，方知道，原来那是早夭的少男和他守寡五十年的妻子，妻子死後，他们合葬在一起。 路人与作者立即感慨：榖（ǔ）则异室，死则同穴。这是多么深的感情啊！ 有多么深情呢？ 尹皓不觉得十五六岁的感情能难忘终生，尤其是在那个盲婚哑嫁的年代。 他缓缓顺了一下自己的法令纹，半遮面平复躁动不安的心。 他想到这个故事，因为在故事里看到了自己，又惧怕自己……惧怕故事里年轻的爱人、和苍老的自己。 “先回去吧......黑天不安全。” 缓刑犯总希望，缓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长到偶然大赦天下、法律修正，他不必再行刑，他的心底煎熬过了，已经知道错了。 尹皓晓得自己没犯错，却也拖延着。 身边没人回话，一偏头，他又立刻心虚躲闪了张心若清透的视线。 这位神奇的道士，仿佛能看透人心。 “我去开车。” 张心若平静说道，这代表她赞同尹皓的话。 不知道那群畏缩的男人事办的如何，营地里还有两辆装甲车，这些都要倚靠纪不凡，等回到基地，尽量说服她开班授课…… 张心若想着事，眼尾的筋节绷紧着上挑，嘴角越来越往下。 “你又不高兴了。”秋月皎观察她一向很细致。 “嗯？” “为什么呢？” “我很紧张，人第一次做从没做过的事情，都会紧张的......你还爱着尹皓吗？” “如果我现在不爱他，岂不是显得我活着的时候很没有眼光。” 张心若戏谑而笑，觉得她在反讽。 尹皓调整心情去招揽成哥的残将，但张心若的话雁过留痕，在纠结与犹疑中，他看谁都有不顺心的地方。 真的要下死手不成？ 还是......再看看吧。 尹皓只补刀了成哥，确定他没有气息了，深吸一口气开始发表招聘演讲。 另一边，张心若叫上纪不凡，进军营里开车。 两辆装甲车都是轮式，一辆战车一辆侦查车，各装备有一门小口径机关炮、两挺机枪。 张心若绕着车走了两圈，越看越仔细，久久不离开，纪不凡才後知後觉，她要开的是着辆“车”。 纪不凡疯狂摇头：“枪可以给你们防身，车不能动。” 张心若问她：“你还想去找战友吗？” 纪不凡果断摇头：“没这个打算，自保都难呢，看缘分吧。” 那么就是因为军人的纪律和职责心了，张心若尝试着说服她。 “国家是保护人民的，军营里已经没人能用车了，我们借来武装一下自己，保护孩子，这很合理的。在特殊情况，条律也要有变通。你...不相信我吗？我不可能主动挑事。” “当然信你，不信你就不跟你走，也不会把孩子交给你带......” 纪不凡揉了揉眼睛，又甩甩胳膊，脚尖轻碾地面，小动作频频。 她犹豫说道：“我相信你，但我不是装甲兵啊，我是普通的山地步兵，我开不了这车，你们也不可能有人学过装甲吧......” “这不是真心的理由。”张心若一秒拆穿她的托辞。 纪不凡舌尖饶颌一周，嘴里发出数种口腔音，在张心若的安静等待中败下阵来，飒爽坦白：“哎呀好好好，我实话实说。” “我就是不想给外面那群人用，他们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纪不凡苦闷又惋惜：“你能命令妖怪，可惜命令不了那些人啊，我听到你们的交流了，如果那个叫尹皓的男人才是首领，你永远也说服不了我给他打工。” “唔......” 张心若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鬼魂悠哉坐在装甲车顶，如果有瓜子嗑，车周估计已经落满瓜子皮了。 比起跟着尹皓，秋月皎更愿意跟着她找乐子，她是个爱热闹、爱抱团的女子。 张心若几步走近，手掌贴在秋月皎的一节虚影上，接触的位置隐隐发烫，秋月皎背着手偏头，不解地看着她。 纪不凡的视线外移，落在路边冒头的杂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