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一年间最为寒冷的时节。 皇城的第一场雪,飘了一天一夜,为这座繁华的城铺上一层厚实的银被。 小女孩安静的缩在皇城郊外,破败的村庄最北边临靠着的山上的,一个寺庙门前。 这座寺庙,是整个皇城最为灵信的安国寺,与村庄的破败不同,寺中香火丰裕,往来香客络绎不绝,格外繁华。 她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淡然地看着眼前匆匆走过的车马行人,没有人肯停下,看一眼衣衫褴褛,快要冻死在大雪中的她。 · 雪还在下着,纷纷扬扬遮掩了行客们的眼,寺里扫雪的小和尚拎了扫帚来到寺门前躲懒,顺便拍一拍身上的积雪,一转头,又瞧见了小姑娘。 小姑娘气质出众,不似凡相,她在大雪中冻了一天一夜,虚弱的倚着寺门门框,眼里却没有饥寒交迫所致的绝望,那双眼眸中仍带有一点光,于此境遇也似星子盈河,期待的望着往来行人。 只是天太冷了,她也太虚弱了,这一点期待的亮光便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被白雪遮掩,冷作淡然,却不曾绝望。 小姑娘骨相也极好,年纪不大,病恹恹的,却已能看出是个绝佳的美人坯子,她露在破烂衣衫外的手臂纤白细致如白玉,明显是曾被好生将养过,不曾体会尘世劳苦的样子,大约是某个落魄世家,一朝青云一朝泥,再娇生惯养也瞬息便落得如此下场。 也估摸着是因为落魄,姣好的容貌便因此塌陷下去,白皙纤细的腕下能清晰看见皮下骨血,实在是瘦得可怕。 可怜又可悲。 小和尚想起住持的吩咐,拎了扫帚上前几步,但瞧着小姑娘,又不忍心,犹犹豫豫的退回去,可见着来此香客们的厌倦视线,终于又挨不住,再次走上前去。 “小叫花子,别处乞讨去,住持已经说过了,这里容不得你,莫再让我为难了。” 他心疼她,可住持师父容不下她,也是无奈。 往来安国寺的香客们所为皆求神祈福,进门拜香前先瞧见这么个半死不活的,谁都觉得晦气。 苍茫乱世,人命,本就是一文不值。 众生皆苦,已是自顾不暇,佛门都不肯收留她,更何况是疾苦的世人。 “再宽限我一天时间,我等的那个人,一定会来的。”小女孩头也没抬,声音十分虚弱地说。 她并不在意旁人如何,也无心祈求他人怜悯。 她来这里,是在等人。 万事皆有因果,因果由命定。 她在等她的命定之人。 小和尚摇了摇头,悲悯地说:“真是个疯子,怕是见不到那人,你就已经死了。” 说完,还是不忍心强行动手,径自回到了寺庙里。 小和尚说的没错,这遍天的大雪,倒不至于让她口渴,随处可以抓几把雪水,但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况且天寒地冻的,她没有任何取暖用的东西。 一天,怕是等不到,就真的要死了。 哦,她还少算了一样,那就是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她出生时,就中了一种叫做落晚香的奇毒,当今世上只有一人能解。 那人,便是她在这里等待的人。 虽然她连等的那人是谁都不知道,不过,但她却知晓,若那人出现,她一定会认出来。 就算她不认得,那人也一定认得出她。 她的时日不多,若见不到他,怕是很快就要没命了。 说起来,她的命还真是漂浮如草芥,会落在无情的上天手上,会落在素昧平生的他人手中,就是不会落在她自己手里,还真是可悲。 但这世上,谁不可悲? · 安国寺前百步外,一辆马车缓缓停下来,车帘掀开,着一身华衣,手握琉璃镶金暖炉的千尘懒懒的靠在车内,一抬眼,便看到了缩在寺庙大门旁侧的那个小女孩。 车前的侍从子祺拱手一礼,问:“主人,太师口中的因果,可是她?” “不错。” “那我们……”子祺眸光骤然变冷,杀意尽显。 千尘微微抬手,“任着她去,明日就该冻死了,不必我们出手。” “是。”子祺应声,先前的杀意也尽数敛入眼眸。 “难得来一趟,去请柱香。”千尘缓步从马车上下来,吩咐道。 子祺亦从马车前绕过来,恭敬的站在一旁,有些奇怪地问:“主人不是从不信天数命理之说,只觉得生死全由自己掌握么?怎么还需拜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