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记载,江陵王之乱结束后,太宁帝一怒之下将其尸体鞭笞三百,亲自掌刑,涉事者过万,宁错杀千人也绝不放过一人,京城人人自危,胞姐襄陵公主却躲过一劫,其中缘由为后世多加揣测。 襄陵公主病了多日,期间闭门谢客,称病之事不论真假,为躲避风头闭门谢客是真,众人心知肚明,也乐得与她暂无牵扯。 莲花初绽,霍吟站在拱桥,双臂搭着,黄昏的暮光不热,凉风掠水拂面,他难得惬意了片刻,须臾又蹙眉凝融。 江陵王已死,下一个就是太子尧豫绍。 历史上并没有记载尧豫绍是如何死的,却都有个共识的“贤明罪”。 江陵王之乱,太宁帝已经看出了在军中积威多年的宋寻宴与尧豫绍同仇敌忾,太子在民间一向拥趸者众,朝中元氏是太子的母族,还有李许等家族对他的支持,江陵王兵败之后,朝野上下无一不颂赞太子。 雄才伟略的帝王年老后往往会犯下弥天大错,昔日与太宁帝一起开辟盛世的贤臣,元相去世,闻公重病,江老将军亦早早战死,再没人能管住多疑自负的帝王,他尤其猜忌儿子,哪怕成年的儿子都已封王,他也不允许他们前往封地。 尚在他眼下的尧豫靖都能起兵谋反,在他有生之年更不会放皇子离京,或许他已经开始思量新律法以防有人仿效尧豫靖。 天下几乎无人能猜出心思多变的太宁帝所想,有如此本事的人恰恰已经先后离他远去。 太宁帝年纪稍长些的子女或是离奇去世,或是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每一次都会有无辜者被牵连,或死亡或流放,在朝堂立足的没剩下几个了。 皇室无情,大雍皇家尤甚,皇子们多是出类拔萃的野心家,皇女们不乏掌握实权的政治家,雄心者打得不可开交最终沦为鹬蚌,淡泊人满心独善其身而被迫卷入纷争。 太宁帝已经不再是盛年时的明君了。 唯有救了太子,只要救了太子,之后的历史走向就会全然改变。 但如今,太子之死已经变成了无解的死局。 暮钟之声震醒了霍吟,暮色从莲花湖一路爬上大殿台阶。 襄陵公主是真的病了,她夜夜梦到死去的尧豫靖向她索命,又梦到哀怨的阿姨问她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弟弟。 夜晚的厉鬼盯上了襄陵公主,将她的噩梦当作琼浆佳肴,夜夜缠着她,变成她的弟弟,阿姨和爱人,一点点蚕食她的生命。 正殿的金佛慈眉善目,霍吟在两侧菩萨的注目下走向佛祖,缓缓跪在蒲团上,神色虔诚。 香烟升空,又轻飘飘散去,微弱的火光在偌大殿中如蜉蝣入海。 “如来佛祖在上,您大慈大悲,请听信徒微言。” 暮钟之声又一次响起,空灵幽旷,一遍遍在山中回荡。 “信徒愿生生世世入畜牲道,为牛为羊,做猪成狗,忍受烹煮宰杀之苦,摇尾流浪,不再为人。” 霍吟落下泪来,喉咙里溢出哽咽。 “只求您看一眼襄陵公主,原宥她疯魔成痴,让她此生欢喜,莫生怨怼。八苦十难,俱由信徒霍吟一人替她受过。” 佛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殿中还是原来的模样,除却燃烧的烛火和燃落的香灰。 殿里金黄明亮,殿外遥遥夜色,霍吟跪在殿里,影子向外拉长。 霍吟举头望向窗外明月,月冷如霜,映衬着东宫错落的金阁玉楼。 “江陵王谋反,殿下平乱有功,却引得陛下猜忌,错在江陵王,遭牵连的的却是殿下。”李太傅眉眼有抹不去的忧愁,“殿下这段时日在朝中受苦了。” 尧豫绍轻叹:“不好过的何止学生一人。”他肃容道,“老师说有法子助学生对付崔越,是何计策?” 尧豫绍绷直后背对李太傅弯腰,双手交叠与眼睛齐平,“若是功成,学生感激零涕。” 李太傅抚须:“殿下以为矛盾相击,究竟是矛更利,还是盾更硬?” 尧豫绍往李太傅那里移了些:“老师是说……” “太子曾经是盾,一步步承受长矛的进攻,如今做了一回矛,还愿意当盾吗?”李太傅拿捏住了太子的命脉。 崇安王尧豫恒野心勃勃却喜怒无常,若他日继承大统,他会是一个残暴不仁的昏君,而拥立他的崔越将会是翻云覆雨的权臣。 尧豫绍声音很轻,却极为坚定:“孤想杀了崔越。” “安乐坊鱼龙混杂,若有敌国暗探与朝廷命官同席,怕是教人不防。”李太傅提点道,“前朝就有朝廷命官与胡人同席谋叛之事。” 尧豫绍屈指慢悠悠点着桌案,指骨顿停,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