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俪的为难,眼尾微不可察地敛了一敛,说道:“我出去一会儿。” 偌大的外间之中,陡地变得针落可闻,人籁阒寂。 没待赵乐俪开口说话,宗济法师将酒葫芦搁放在了案几之上,道:“赵姑娘,你的问题太多,贫僧至多只能答你三问。” 宗济法师道:“务必斟酌了一番你的问题。” ——仔细想一想,真正困扰在你心上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赵乐俪心中疑绪颇多,恨不得一次性问个明白,但圣僧只给她三次问问题的机会。 她百思不得其解,道:“您掐指一算,已然知晓天下事,为何不毫无保留话与我知,偏偏只设下三问?” 宗济道:“天行有常,万物自有运行的法则与秩序,天机若是提前泄露,将不利于天地的正常流转。贫僧只能在不影响天地正常运转的情况下,泄露一小部分,仅此而已。” 赵乐俪了悟,深深忖量了一番,迩后,郑重其事地问道:“我的母亲与玉璜,究竟有什么纠葛?” 宗济法师道:“赵姑娘应当换个问法,即,你与这一枚玉璜,究竟有什么纠葛,毕竟,端王的贴身信物,历经多人之手,最终流落入你手,如此缘分,世间罕见,不是吗?” 赵乐俪蓦然一怔,她与玉璜的纠葛? 此则何意? 为何,她竟是越听越糊涂了呢? 只听宗济法师继续道:“这多么年以来,你是不是经常做过一个梦,梦回寒山寺的夜火,无数宫人从你身边逃窜,你迷惘且无助,手足无措,但在这样的一个时刻里,有一个人救你于水火之中。” 这一场梦魇,赵乐俪不曾对任何人道过,连最亲近的姨母也不曾说,但宗济法师居然会知晓。 赵乐俪道:“我一直觉得那是一场比较真实的梦,我也从未看清少年的脸,不过,最近再做一场梦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身上,佩戴有另外一枚玉璜,是白色的。” 宗济笑了笑:“梦的内容发生了新的变化,可有想过缘由?” 赵乐俪摇了摇首,道:“我想,我之所以会看到那一枚白色的玉璜,大抵是那时候麓娘同我提到过,这一枚玉璜分有黑白二色,黑为阴,白为阳,我手上的这一枚乃是阴面,还有一面是阳,因我常常想它流落在了何处,日有所思,也就夜有所梦罢。” 宗济摇首,道:“赵姑娘此言差矣。一切梦,都是现实的写照,你的梦里,不可能出现你未曾经历过的内容。” 赵乐俪眸色颤了一颤:“您的意思是,梦里的事,都是真实地发生在我身上的,就连端王也——“ 冥冥之中,有一抹头绪,俨若游蛇似的,蹿上脑海,她快要抓住之时,脑袋却是泛散起了剧烈的疼楚,好像有另外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以剧痛的方式,阻挠她去回溯过往。 宗济道:“你并不知晓你过往所亲身历经的事,可见,有人对你的记忆动了手脚,不想让你与那位贵人有所牵扯。” 这一段话,所含的信息太过于丰富,赵乐俪缓了很久,方才慢慢缓回神。 宗济法师所言,不可不谓之深切肯綮,解释清楚了一切问题的源头。 是谁不想让她回忆起过往呢? 翛忽之间,赵乐俪眸睫颤动了一番,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是姨母吗?” 这是她最为信任的人,不论如何,赵乐俪都不愿去怀疑,但此前麓娘透露出来的很多事,都是姨母不曾告知予他的,她觉得,姨母明明知晓这一切,却选择了隐瞒。 这究竟是为什么? 宗济并没有给她准确的答覆。 赵乐俪遂是继续问:“母亲人在何处?” 烛火幽幽,覆照在她的玉容之上,瓷白如新雪的面盘上,一半晦暗,一半明亮。 她没有问慈氏是否还活着,她只想知晓,母亲人在何处。 宗济没有叙话,讨来了一副笔纸,她眼睁睁地看着圣僧执着椽笔,在平铺开去的宣纸上绘摹下一桩佛寺的速写。 起初,她没有觉察到端倪,后来,她适才看清楚,这是徽州的一座茶山。 圣僧这是让她亲自去茶山寻找母亲吗? 然而,这一回,宗济还是什么都没说,一副不可说的面目。 已经连续两问了,还剩最后一问。 循理而言,赵乐俪应当继续问关于母亲的一些线索,鬼使神差地,她说—— “端王殿下现在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