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也不曾预料到。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夜,来至大女儿的闺房之中,那一双酷似其母的秾纤眉眸,俨如一潭深湖,淡寂且平静地望向他。 这十六年以来,他不曾将大女儿接回临安,也不曾去姑苏城探望她, 是以,长时间不曾见,将她接回来时,赵闵是差点不敢相认的。 当初,糯米糍巴般大小的女娃娃,弹指之间,长成一位娉婷婀娜的少女。 一颦一笑,完美继承了她母亲的仪韵与气质。 这一瞬,赵闵心中动了一丝恻隐和慈悲。 忍不住嘱咐她,成婚那夜不要乱跑。 但赵乐俪也继承她母亲的性格。 有自己的主见,和自我的意志,并不会绝对地服从于他。 赵乐俪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那一夜,到底还是出了东宫。 然后……就东窗事发了。 赵闵心中生出一股浓烈的愧意。 他想破脑袋,也无法想到,这万无一失的计划,会出现一个谢圭璋。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魔头,从不参与政斗,素来只拿人钱财,□□。 他背后的主家到底是谁? 赵闵很怕会引起太子怀疑,怀疑他是刻意雇了人,夺走爱女,扰乱篡位之大计。 正思忖之间,暗遣出去的人回来通禀了。 线人先将巷道所发生的暗战通禀一回,又道,“禁军在西市樊楼里,搜出大小姐失踪前所穿的衣物,且在窗扃前发现了出逃的绳索,并未发现尸首。” 这无疑是给了赵闵一线希望,赵乐俪很可能还活着! 很可能是逃跑了。 赵闵又生出一丝焦虑,大女儿自小并不在临安长大,人生地不熟,东市与西市又隔得远,她能逃到哪里去? 加之她身躯孱弱,常有病气。 赵闵当下思及了什么,道:“你们加强人力去找西市的医馆!” 线人纳罕,但没多问,速速领命而去。 - 西市,冯氏医馆。 冯大夫是被妻子曹氏摇醒的,曹氏忧心忡忡说:“你有没有听到楼下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会不会是进贼了啊?” 最近连续两夜都有宵禁,外头常有兵卒在四处巡守,京城不太平,妻子一直睡不安稳。 冯大夫睡眼惺忪:“你多疑了罢,可能是耗子。” “你下去看看。” 冯大夫拗不过妻子,只得披上外衣,提灯到了楼下。 好家伙,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吓走他三魂六魄。 一楼的药铺被翻得一片狼藉,靠墙的一方暖榻之上,半倚着一个白衣女郎,另一个玄衣男子,半跪着,给她包扎足伤。 冯大夫惊恐道:“你们是何人,医馆已经打烊了!” 谢圭璋眉心微不可查地一蹙,赵乐俪能感知到他的弑气。 她摁住他的肩膊,徐缓从榻上起身,对冯大夫见了一礼,道:“我受伤了,他带我四处求医。今番他心急,遂是冒然入内了,未事先通禀,唐突到了您,请您见宥。” 女子的嗓音,温柔而娴淡,天然有说服人心的力量,冯大夫听罢,稍微冷静一下,没好气道:“实况危急也不能破门而入啊,还是得讲讲武德。“ 冯大夫朝两人看了一眼,虽然是一对男女,但两人看起来好像也不算很熟的样子,夜深人静的时候,还出现在此处。 女郎有足伤,纤容楚楚,风一吹似乎就能掀倒。 男子一身黑衣,面容上挂着笑意,看起来不像好惹的善类。 冯大夫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有些警惕地问:“你们俩什么关系?” 他是看着赵乐俪问的。 赵乐俪自然不能指望谢圭璋作答,怕他语不惊人死不休。 只是,许是淋了一夜的雪,她感到头昏脑胀,身躯一直在发着烫意,她想,自己可能是感染了风寒,悉身没什么气力。 大脑也变得滞钝。 思忖之时,只听谢圭璋道:“我们是私奔出来。” 冯大夫有些不大相信,将信将疑地望向赵乐俪。 赵乐俪不知当说什么,下意识扯住谢圭璋的衣袖,算作默认。 冯大夫本来是有些开始相信了,哪承想,医馆外面传了一阵紧促的叩门声。 杨隐的声音响彻在外头:“我是太子府少詹士,奉太子之命,前来搜查太子妃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