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素荣瞧见她家小娘子憨笑着出神,便知道她应该是吃醉了在做什么美梦,虽然这的确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是离家门已经很近了,她作为一个忠仆,还是需要打破小娘子的幻想,告诉她即将到来的事实。 素荣把她扶稳了坐起来,艰难地替她筹谋,“小娘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您在下车后,孙妈妈会迎上来在您耳畔叽里呱啦一顿念叨,大娘子会在花厅里守株待您,算算时候,如果您足够幸运,大抵能撞上主伯,如果您特别幸运,您可能得被主伯逮着进家门。” 毕竟爹爹最不喜欢她喝酒。 虔意很泄气地扯出一个笑,“明明是被爹爹押进家门,谢谢你说得这么有面子。” 素荣很骄傲,“不客气,这是奴婢应该的。” 想来还真是痛苦啊!尤其是孙妈妈,年轻时是跟着祖母的贴身使女,却与祖母大不相同。若说祖母说话是一针见血,不费刀兵,孙妈妈便是兵戈相见哐啷哐啷,嘴皮子几乎可以擦出火来,你不兜搭她她也能念叨得很起兴,念叨起当年随老太爷老太君创业的艰难,常常感慨系之,一把鼻涕一把泪。 没法子,伺候过老太君的妈妈们比年轻的小主人们还有面儿,就算孙妈妈起兴儿非要念一念她爹爹与娘娘,那二位也只有乖乖站着听的份,能坐在椅子上都是看着是家主,才给几分面子了。 故而虔意在被孙妈妈挑拣时,常常对那位在远在潍州老家养老的祖母,油然生出一股崇敬之情,但是仅限于敬,敬而远之才是上上策。 老人家看不得子孙不好,更看不得他们不成器。眼里一看不得,嘴上就少不了要念叨。 车厢里并没有焚香,离家门口这点子不远的路程,居然成了难得的好时光。 也许是刚从华筵上回来,襟袖间还带着好闻的香气。席面上熏的是东阁藏春香,东方主木宜春,雨过江天苍苔青,早春纵寒,茉莉迎春到底堪候。 虔意贪恋地嗅着袖口的残香,马车前悬挂的垂绦摆动渐小,最终停下来。过了片刻,有小厮搬凳的声音,紧接着前头坐着的使女轻轻叩响门扇,“三娘子,到家了。” 素荣推开车扇,扶着她下马车。夜风还是有些凉,惯常这个时候孙妈妈总会在门口等着,可是虔意仔细定下神看了看,却发现孙妈妈人影都没有。 很不可置信,她按捺住心中的雀跃,又看了好几遍,末了却皱起眉,“风平浪静,定是有诈,还是得小心行事。” 一路到花厅都很安静,虔意心里盘算着绕过花厅先去自己房中盥洗,再换一身衣裳把酒气去掉。将将看见花厅廊下悬着的琉璃灯,正打算绕开,便听见守株待兔似的应声一喝,“你要往哪里去?” 孟夫人家常穿得素净,却及其注重色彩搭配。一身酡红色的交领短衫在里头,被缥碧色的裙子压着,外罩上一件月白缘梅竹双清湘色褙子,正倾身借光来看局面。 而爹爹虎着一张脸,没好气地看着她。 虔意头皮发麻,只好支起笑脸凑上去,嘴里用别的话来搪塞,“爹爹,娘娘,赶双陆呢?” 坐在对首的郗拙愁眉不展,握着骰子嘟囔,老早就闻见她身上的酒气,不满道:“又和谁出去胡喝?” “是白二娘子,”孟夫人忙替她糊弄过去,转而向她身边的素荣叮嘱,“往后再出门,可不能再让她这么喝了,酒水在嘴里如同蜜丝儿,多了是要醉的。” 酒后人胆大,何况她爹爹本来也长得温吞,没什么架子,偶尔端起架子来便很滑稽。虔意站在孟夫人那侧瞎指挥,囫囵说,“喝点酒怎么了?爹爹不喝酒?我没喝多,娘娘,六点!快打马!” 孟夫人“哧”一声笑了,握着她的手,给身边的妈妈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去备好沐洗的热水,“这当口就别造你爹爹的反,他一肚子烦心事,你还来顶撞他。” 虔意不明所以,“又骂谁骂得不顺?” 郗拙严肃地朝她伸出四根手指头,“你爹爹官居四品,学的是锦绣圣贤文章,从不爱骂人。”他哀怨地望向虔意,苦着一张脸,“愿愿,你祖母带着堂兄妹们,明日就到东京来了。” 虔意愕然站在原地,愁眉苦脸,也有样学样,重重叹了口气,“那咱们……就等着挨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