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 茶盖落在茶杯上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殿内显得分外刺耳。 殿内伺候的宫婢内侍早就退了下去,只有宁昭和太后坐在上首,宁昭面色青黑,心中有无数怒气要发泄;倒是太后淡定许多,安安稳稳地品着杯中新出的老君眉。 “陛下,喜怒形于色。”太后瞧着宁昭的脸色,淡淡开口道,“不是为君之道。” 宁昭不语,心中却是止不住地冷笑。 他已经如此喜怒形于色了,这宫里的人,不是想对云予微动手、就对云予微动手吗?若是他毫不表现,恐怕这群人会一拥而上,将云予微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母后教训得是。”宁昭同样淡淡。 太后不是真心教导他为君之道,他也同样敷衍应付,明明二人心知肚明,却还是相对而坐虚与委蛇。 这样的日子,他们二人都忍受不了太久。 殿内的气氛愈发压抑得令人窒息,云予微终于出现在了门口。 她并未来得及去更衣,此时发髻散乱,细嫩白皙的脸上掌印越发清晰,半张脸都浮肿了起来,看上去分外惊人;如玉的脖颈上,更是横着惊心动魄的几条指印,一眼便能让人看出她刚才经历了什么。 彭清音紧随在云予微身后,脚步端庄稳重,身后是内侍押着的叶婉。 叶婉才是更要狼狈许多,因着她刚被人拉下去时,嘴里又叫又骂,十分难听;彭清音为了防止她污言秽语扰乱后宫,早就吩咐人将她的嘴巴封住了。 叶婉哪里肯老老实实就范?好一阵挣扎,挣得衣衫凌乱,发髻歪散,奈何她一个娇养的女子力气到底有限,怎么能挣得过几个内侍的力道? 故而,此时她被按了个结结实实,口中塞着厚重的巾帕,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予微!”宁昭在看到云予微的一瞬间,立马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年轻的帝王不顾威仪,竟是直冲冲地朝着云予微而去,不管不顾地伸手想要覆上她的脸,在触碰到她之前,却又怕碰疼她,迟迟不敢落下。 “你受苦了。”宁昭沉声道。 云予微朝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下一秒,云予微却是错过他的手,朝后退了一步,倏忽跪了下去,郑重地朝他行了一个大礼。 “臣妾蒙冤,还请陛下、太后为臣妾做主!” 她重重地叩首下去,未曾抬头。 宁昭眼睁睁地看着云予微跪倒在他的脚边,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扶,还未来得及动作,云予微身后的彭清音亦跪倒在地:“此事关乎贵妃清白,更是关乎陛下圣誉,臣妾亦恳请陛下、太后明察。” 宁昭如梦初醒,猛然直起了身子,重新坐回了高座。 他看着跪伏在地的云予微,心中阵阵刺痛,没有人看到,年轻的皇帝袖中渐渐攥紧的手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宁昭沉声问道。 太后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将手边的一叠信笺推向了宁昭。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开始有人悄悄地在各宫分散这些信笺,宫中妃嫔们一来年轻没经历过,二来哀家这个做母后的在她们心中也还算有些分量,都将这些信笺交到了哀家这里。”太后叹道,“信中说言之事,哀家看了也是心惊。” 宁昭随手打开一张信笺,一目十行地看了,信手掷到了地上:“这是从哪里来的捕风捉影之词?!” “当初是谁救了朕,难道朕心中不清楚?”宁昭冷笑,“朕还没死呢,就这么急着开始造朕的谣了?!” 太后端茶的手微微一顿——看来,此事不可善了了。 冒领他人功劳之事,便是在传奇话本中都是常见的桥段,可此间爱恨,一般只在真假恩人之间,被救之人倒永远都是清清白白置身事外。 宁昭自己将自己放了进去——这件事就从对良贵妃的指控,上升到了对皇帝的指控——皇帝会错认救命恩人吗? 太后慢条斯理地饮下了一口茶,掀起的茶盖掩住了她唇边的冷笑——宁昭还真是个情种,云予微和秦家,他竟选了云予微。 也好。 皇帝是个蠢人,她喜闻乐见。 “事关陛下圣誉,哀家这才急忙暂时将贵妃禁足在了偏殿,也吩咐了下去,不准闲谈议论,更不准有人未经哀家允许前去偏殿打扰贵妃。”太后的目光落在了被按在地上的叶婉身上,不由地露出了一丝鄙薄轻蔑——真是蠢到不可救药!原本她还以为,叶婉经历了上次降位禁足,多少会有些长进,如今看来,蠢人就是蠢人,指望不了她长进太多。 “只是没想到……”太后望着叶婉轻轻摇了摇头,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