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击杀倭贼,杨田主动请缨为先锋,带队斩首千余人,可谓战功赫赫,不过军功簿上却无有他的名字,排在第一位的是余庆,单独杀贼一百一十人。 宣锐看完簿子,提笔蘸墨,问案前俯首之人:“想好了?” 杨田应声:“属下一定会守好千刃崖,还请将军成全。”他的语气既愧疚又决然,一听就是发了誓愿的。 宣锐却不是菩萨,有求必应,他冷声道:“你倒是躲清闲,四百多人的善后之事不管,却要跑去千刃崖,你以为躲起来,这事就算完了?” 杨田无言以对。他之所以要去守第一哨岗就是为了赎罪,本来他打算战死的,可惜倭贼不经打,他砍坏了两把刀,却毫发无伤。 宣锐瞥他一眼,“真想补偿?” “请将军明示。”杨田的头更低了,自从知道是他之误造成大祸,他每日都蔫头耷脑的,仿佛被拧断了脖子。 “照顾好兄弟们的家人,这是其一。其二,兄弟们的冬衣由你负责。” 宣锐说着,在军功簿最后一页落笔,杨田低着头,不知他写了些什么,只是力不从心道:“将军,我的俸粮就那点,你知道的,我就是一口不吃也顾不过……” “谁让你拿粮了!抚恤米钱府里会出,你去跑个腿不难吧?日常照应一下能做到吧?” “能!” “去吧,我跟宋海说过了,冬衣钱也跟他那儿取。” 杨田没动,他犹豫了片刻,又道:“将军,属下还是想去千刃崖,黑虎堡也行!” “这是军令,执行!” “是!” 杨田悻悻离开书房,宣锐在簿子上添完字,待墨汁干透,仔细收好,让人送去督司府。 门刚合上又开,却是杨田,他急吼吼地进来,“将军,敏姑娘来了,是在厅上,还是……” 话没说完,宣锐已迎了出去。 朱敏今日穿了身碧绸曳撒,头带网巾,手拿拜匣,日光下望去,亭立如芭蕉。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将军府,可宣锐欢喜得眼睛都弯了,她能主动来寻他,她来了,光是这一点,都让他畅快得如伏天喝上紫苏熟水。 宣锐引着朱敏往后院走,他很想把府上种种都讲给她听,然朱敏却在前厅就停住了步子。 “宣锐,我来是请你帮忙,有点急,我能在这儿说吗?”她没带斗笠,一张脸晒得红晕晕,细密汗珠渗出巾角。 “好啊。”宣锐无有不从,立刻将人带进厅里。 偌大的厅上只摆着一案四椅,案上放一瓶荷花,甚是静雅。三戟纹门窗隔断日光,步入的瞬间,清凉扑面。 朱敏身上有汗,不想坐,宣锐便陪着她同立,两人立在案前,嗅着荷香说话。 “你画个押,把酒铺转到将军府名下。”朱敏从拜匣里取出两份契贴,还有笔墨。 “为何?”宣锐说着忽地记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 “三个月后,我一定离开。” 他刚要说什么,朱敏开口道:“别急,听我说。” “身弱不担财,听说过吧。”朱敏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我就是。自从开了这酒铺,我时不时地就闹点小灾,这可不行,我是惜命之人,想活到一百二十岁。所以,请你帮我分担。” “你可别拒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她说得认真,宣锐却是犹疑。 他想了想,道:“好,我可以签字。敏儿,你也要答应我,那什么三个月就走的话不算数。” “我请你留在孚山城,好吗?” 朱敏笑道:“你想什么呢,我还要种番薯,你赶我我也不走。” 闻言宣锐这才提笔画押,又让杨园取了府印来盖上。 看着契贴上并排的两个名字,一遒劲,一端正,朱敏心中一动,莫名很想触摸那端正之名,但也就是一想,她即刻提起番薯用地之事。 “至少十亩。”原来从孚山岛带回的二百斤番薯,都让朱敏育了秧,可喜的是,秧苗很盛。 宣锐略一沉吟,道:“成,但得给我三天时间。” “好,我等你信。” 这时杨园又捧了鲜果清茶进来,说午饭已备好,请朱敏留下用饭。 朱敏犹豫了一瞬,还是以酒铺有事拒绝了。刚才她撒了谎,她的确是要离开孚山城,是以她不能在将军府多待。 她接不住宣锐看她的眼神。 当然,如果朱敏知道,此后再无机会同宣锐在孚山城好好吃饭,她一定会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