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察觉到杨田的不安,宣锐说完便换了话题,问起粮食舟车之事。 “回将军,都妥了,明日便可启程。” 那十万石粮食,大部分都在运河沿岸的粮仓,宣锐调了三队人马前去迎接护送,京城的三千石,他自行押运回去。这一程千里之远,需先乘船沿运河到安州,再换车马,才能到达宣锐驻守的孚山城。 水陆周转,分外辛苦,也需格外提防,是以宣锐分外上心。 “好,今晚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出发。” “得令,属下在通运码头恭候将军。”杨田说完,告辞离开。 宣锐起身下床,刚要让小二送热水来沐浴,就听窗外琵琶声响起。宣锐耳朵一跳,与之前的凄婉不同,这次甚是悠扬舒畅,细听,竟是《春江花月夜》。 “好兴致。”宣锐不觉失笑,他走去关窗,却见圆月当空,清辉熠熠,忍不住停步,举目赏看。 忽然,对面楼上窗扇大开,接着就见个女子闪在窗前,她手里端着酒杯,轻轻举向明月。 宣锐瞧着,哑然失笑,但也就是一笑,他便合上了窗,举杯邀明月,不应有第四人在场。 朱敏连跟月亮干了三杯,方觉畅快。今日她“死”而复生,不再是公主,只是一个女子,虽少了富贵,却多了自由。 自由自在,最是难得,须得庆贺一番。 于是她离开金圣寺后便来了这四宝楼。四宝楼以四宝酒得名,其中的茵陈酒乃朱敏最爱,再配上秘制酱牛肉,那叫一个适口。 朱敏摇摇走回酒桌,她本不善饮,此时已有些醉了。 “父皇,太子哥哥,书禾……”朱敏絮絮念叨了几遍,眼泪就落了下来,她狠狠抹了把脸,“路是自己选的,能走,应该高兴。” 这样想着,她把自己扔上床,就着琵琶曲,昏昏睡去。 * 翌日清晨,朱敏是被日光叫醒的。睁眼的瞬间,她先是吓了一跳,不知身在何处,待闻见酒香回过神来才欢然解颐。 “走吧,朱敏,去见识千里江山如画。”她去脚行买了匹青骢马,银鞭轻挥,一人一骑就出了京城,径奔澄州而去。 澄州是朱敏母亲淑妃的故乡,听说那里的大海极美,朱敏决定,先去澄州看海,再去看杏花春雨江南,天涯海角瑰丽。 春风煦面,柳色夹道,朱敏快马,转眼进了安州地界。 安州距离澄州八百里,骑马五日可到,谁知,一入安州就下起了雨,雨大路滑,实不堪行,朱敏只得留宿客舍。 这一住就是五日。朱敏本以为自己会耐不住,不料身乏体累,困意颇重,她竟日日蜷在床上大睡。春雨解意,咚咚地击响檐角,为卧中人儿,奏出氤氲之曲。 待到第六日,那雨终于停了,憋闷已久的众人纷纷走出家门,静寂的街巷复又热闹起来。朱敏也离了客栈,去街市闲逛。 十里不同风,每地每有妙处,这安州南临运河,东接官道,是水陆均通的大码头,客商云集,珍奇荟萃,百戏杂耍,缭人耳目。 朱敏走着看着,心下欢喜,忽然鼻子一动,香,很香,是那种饱满勾人舌腹的肉香。她立刻觉得肚子饿了,拔腿循香而去。 很快,“徐记扒鸡”四个字映入朱敏眼帘,再看,那黑金匾额下还有四个小字:安州美食。 “就是它了。”朱敏抬脚进楼,要了个二楼雅间。 骨酥肉嫩,香而不腻,这扒鸡确实好吃。一开始朱敏还用筷子,后来直接上了手。 正吃着,朱敏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她抬头微微侧耳,啊,太静了。她这雅间临街,窗扇大开,本来行人的嬉笑脚步声不绝于耳,可现在静寂如深夜,明明正是日中时候。 朱敏好奇地起身,走到窗前,侧身瞧看,只见行人们都避让在街道两侧,肃然望着街心络络前行的一队脚夫。那脚夫手中推车,车上满载麻袋,看上去像是粮食。 “就是运粮嘛,何至于此!”朱敏想着,视线落在车队外侧的镖师身上。 只一眼,朱敏就觉得不对劲。之前在京城,她也见过镖师,大都耀武扬威,呼天喝地,可眼前的镖师不是,他们默然前行,步伐沉稳,队列有序。与其说是镖师,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兵士。 这样一想,朱敏不由地去看镖师们手中的武器,都是腰刀,刀身曲弯瘦削,刀尖凌厉,尽管隔着刀鞘,朱敏还是认了出来,是柳叶刀。 柳叶刀乃尚国军队专用兵器,也是皇家习武子弟的佩刀。朱敏小时候,很是羡慕二皇兄朱硕的柳叶刀,想着自己也弄把玩,却被父皇朱权禁止,说她个女孩,弄刀弄枪不好,是以她只学会了骑射,于武功却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