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初入武装侦探社,本该由太宰治负责带他,然而某人日常不见踪影,翘班翘得极其自然。 盛夏时节,横滨的樱花早已凋落,街头的树木倒生长得茂盛葱茏,投射下较为浓郁的黑影。 从四楼的侦探社看下去,繁华街道上人头攒动,飘来的甜点香味与楼下咖啡店醇香气息交织在一起。 国木田独步知道太宰治又一次翘班时,气得淡黄色的辫子都翘起来了,怒气冲冲:“太宰那个混蛋……!” 与谢野晶子望向窗外,平淡的语气中似有若无地缠绕着一缕如风般轻盈的叹息:“眼一眨又是七月了。” 国木田独步一愣,随后表情渐渐平复,摇摇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见中岛敦一脸茫然,与谢野晶子对他说:“敦,拜托你去找一下太宰吧。沿着鹤见川,应该可以找到他。” 中岛敦点头。 其实根本花不了太多时间,他就在一处僻静的草地上看见了太宰治。 高木树荫宽大,偶有细碎阳光摇曳下来。太宰治坐在地上,靠着一块石碑,仰头闭眼。 察觉到动静,他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来,看见是中岛敦,又恢复平静,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敦。” 中岛敦踟蹰着,不敢上前。 在那一刻,他感觉太宰治像一座荒芜的孤岛,没有花草,没有海鸥,汹涌的大海阻碍了一切生命的进入。 “太宰先生……”中岛敦犹豫着问,“您是在扫墓吗?” 太宰治一怔,笑容淡淡,声音很低:“很明显吗?” “嗯。” 一大片草地上,除了树,就只有两座无铭的墓碑静静伫立。 很难说太宰治的情绪如何,但凭借猫科独特的灵敏感觉,中岛敦觉得他的眼里在下雨。 缠绵凄切。寒冷阴暗。 他与这世间格格不入。 “这样啊………”太宰治唇齿中倾泻出的字句仿佛呢喃。 七月。 太宰治讨厌七月,比讨厌狗还讨厌。 炎热的七月,玫瑰凋零了。 七月一到,他就失去了所有精力,整日怏怏的,但表面上看来只是稍微话少了一点,其余该自杀自杀,该遛弯遛弯。 * * * * * * * * 坂口安吾说,她是自杀的。 就在他叛逃后不久。 被埋在了织田作之助旁边。 一支冰花刺穿了她的胸膛,砂红的颜色比红宝石更鲜亮。逸散的寒气弥漫了整个房间,她恬淡的笑容似乎只是沉眠。 他沉默着听完,接过她留下的信,平静得有几分诡异。 信封面正反各有一句漂亮的俄语。 正面:上帝渡我以苦厄之地。 反面:上帝葬我于苦无人之地。 从异能特务科出来后一直到深夜,太宰治就坐在公园里,手里拿着那封信,抬头看着天空一点点暗下来。 其实早就应该知道的。 她迟迟没有来异能特务科,如果叛逃了,又能去哪里呢? 在异能特务科的两年,他始终催眠着自己,自我安慰,哪怕心中的恐慌不断扩大,像是黑洞一样蚕食着心脏,但他从没有主动询问她的动静。 主动权不在他的身上。 她的痛苦他没办法承担,她的求救他胆怯于聆听,她是否选择死亡也就与他无关。 她难得为自己自私了一回。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早早只为自己打算,也就不会那么痛苦。 善良对有些人而言是一种美德,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是用于伤害的利器。 于自己,更是沉重的负担。 生前的重负,在死后才能消于尘埃。 活着的时候一直依赖和思念的人,也只有死后才能长久地靠在一起。 能和织田作之助埋在一起,她会高兴的吧? 也许现在她的身体早已和尘土化为一体,也许还继续在地下腐烂着。 但事实是否如此,他也没办法亲眼去见证。 他只是把信抓得更紧了。 太宰治闭了闭眼。 她那漂亮却显脆弱的微笑再一次浮现。 * * * * * * * * “太宰。”她站在明暗之间,面容模糊,突然说,“下雨了。”